若不美,又何必浪费时间
依我看,音乐可以算是艺术表现形式中,最为抽象的一类了。没有具象的展示,仅仅是一串串音符在长短、强弱,或是音色上的变化,就要表达出生活中各类的情绪,甚至是深刻的精神内涵,这确是一件极难的事。
而身为听众,对音乐的理解,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为什么密集、高昂就意味着激烈,而悠扬、低沉往往代表着阴郁?
说到底,我们之所以会把一段旋律,理解为欢乐还是悲伤,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听者,后天习得的生活经验与人文教育,以及充分的想像力。这几乎完全是个体在社会化中,训练成长的基础上主观的认知。
因而在一些简单的,或者有注解的帮助下,我们可以对一些音乐的理解达成共识,但对于纯粹的无标题音乐中,我们的理解就难免会有分歧。
所以古典音乐欣赏不仅是主观的,而且是极其自我的一件事。无论是演奏者还是听众,都可能对同一部作品,有很多不一样的见解。
这既是古典音乐曲高和寡的原因,因为它不太好理解,过于抽象;但这也是它魅力所在,因为任何一部优秀的古典音乐,都可以给欣赏者带来无穷无尽的想像,经得起久久回味,深邃隽永。
不过,音乐虽然是抽象的,但对于指挥或是演奏者而言,却是具体的。首先是如何将写在纸上的音符,变化成实实在在的声音。声音的展现,来自于对乐器的操作。我们在谈论一名演奏家如何如何时,首先是要认可他在乐器的使用上的技能。
海飞兹是 20 世纪公认的小提琴演奏大师,因为他有着超越绝大数人的演奏能力,也就是在小提琴的使用上,不仅胜任所有高难度技巧,而且技艺炉火纯青,无以伦比。
这就好比我们在看体操比赛,每名选手都要完成既定动作。作为评判不仅要看动作的难度系数,更要看动作完成的情况。我们往往把那些动作舒展,细节展现完美的高难度,表现列为冠军。
乐器的演奏也是如此。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是一支演奏难度较大的作品,仅仅是小提琴出现的第一乐章的头几个小节,奥伊斯特拉赫在与塞尔的合作中,在极短的时间中,拉出了极其清晰准确地声音,甚至还有了必要的停顿与分隔,这就是一个优秀小提琴演奏家的水平。
而我听到的绝大多数的所谓名家,是含混的,仓促的,一笔带过的,就好象也是三周半旋转,动作虽然做了,但是勉勉强强,毫无舒展可言。演奏家的基本功往往体现中细节上,音准、清晰、所有的音符明白无误,这是好的演奏的根本。
当然,仅仅完成从音符到声音,也还是不够的,艺术是要表达美的。所以对于无论是指挥还是演奏家,最重要的是音乐的完成度,这是衡量演奏一部音乐作品的重要标准。
所谓完成度,我理解是关系到如何理解一部作品,最终如何呈现它,表达出一种什么样的美学追求。
好比雨果的名著《悲惨世界》被多次搬上银幕,有的导演把它拍成史诗片,有的拍成了爱情片、也有的拍成了悬疑片甚至恐怖片。指挥或者演奏家,在处理一部音乐作品时,也会大相径庭。
同样一部巴赫小提琴协奏曲,有讲究古意的本真派,也有追求音色绚烂的浪漫派。无论哪一种都有美的表达,都有令人着迷的地方。
谢霖的巴赫小协热情明亮,毫无拖泥带水,令人精神振奋。格鲁米欧的处理就另一番意境,细腻精美,自然流畅,给人以高贵的气质,与超然的精神享受。要说哪个好,我觉的都好,主要看聆听者的心情需求了。
对于我,只能说格鲁米欧的格调,更高一些吧。一般认为,相较于依赖强弱的对比来制造气氛,行云流水般的浑然天成,来得更高级。所以有些指挥家或是演奏家在表现德彪西、拉威尔时颇有建树,但到了贝多芬、勃拉姆斯这样的德奥经典就乏善可陈。
有些长于制造效果、刻画戏剧张力,但少了天然去雕饰的朴素,或者大巧若拙的深厚。不是说悬念不好,西区柯克的《惊魂记》被奉为百年影史的第一名,就是很好的例证;只是我更喜欢返朴归真的纯粹。
所以钢琴我更喜欢听肯普夫,小提琴更喜欢格鲁米欧,指挥中约胡姆、弗里乔依多一些。马勒以后的作品听得少,德奥的东西听得多。这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个人兴趣爱好不同而已。
以前在欣赏一幅书法作品时,常常不得其门而入,有老师指点:一幅好的作品,首先要给欣赏者带来美感。我觉的这道理同样适用于音乐欣赏,无论是什么样的艺术呈现,我们从中收获到了美吗?如果不是为了美,我们又何必去浪费这个时间呢?
本文插图为丘吉尔作品。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丘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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