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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聊斋

微信用户2年前 (2022-08-12)诗词类1478

读聊斋

提到《聊斋》,估计不少人对书中那些鬼怪杂谈,都能说上几段。但如果就此认为《聊斋》只是狐精鬼怪的故事,那就真的太小看蒲松龄了。郭沫若评价他“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在我看来,书中的狐精鬼怪都只是聊斋的皮,能不能看到里面的筋骨肉,还得看个人的能力和造化。今天给大家分享的,是我的一位朋友慕珂读《聊斋》的心得。故事很短,意味深长。


读聊斋


有姓有名,有义有情

读《聊斋》二则

文/慕珂


读了几则《聊斋》,都是老故事了,但体味出点新情义。


先讲一段男女的情义,《聂小倩》。


说浙江有个人,叫宁采臣,正派慷慨。有一次他去金华,走到城北郊,见一座大寺,壮丽威严,但荒废已久,野草没膝,僧舍门扉虚掩,宁采臣就想留宿在此。


读聊斋


傍晚时分,有个士子回来,告诉宁说,此地没有僧人和房主,他也是新近才来居住,也请宁采臣同居此地。宁采臣自然愿意,就打了荒草做床,支了木板做几凳。


月光如水,二人谈天。各报名姓,这个士子是陕西人,姓燕,字赤霞,言语诚朴。聊了一会,各自睡去。


到了深夜,来了一个美女,眼波流动,娇艳如花。


美女笑着,对宁采臣说,夜里我睡不着,来吧,咱们做个爱做的事吧。


读聊斋


宁采臣,正色说,不行,我是读书人,有节义廉耻。美女说,没事,来吧来吧,夜深了,没人知道的。宁说,不行,您赶紧走吧,不然我喊南屋的哥们出来赶你。


这美女害怕了,但还是没走,拿出一锭金子,扔在宁采臣的床上。宁说,脏钱,拿走,我不要。美女惭愧了,说,这汉子是块铁石头啊~


读聊斋


宁采臣是硬石头的,但也有人是软豆腐。比如后来东厢房住的小哥们,有一天暴亡,查看发现,足心有小空,就像锥子扎的一样,细细的往外流血。燕赤霞说那哥们一定是中了鬼了,宁采臣大咧咧,完全不信。


有一天晚上,那个美女又来了。但这次不说做爱做的事了,说了个要命的事。


读聊斋


她说,我见的人多了,就您是位圣贤君子,我和您说几句实话吧。我叫聂小倩,十八岁就死了,葬在这座大寺的旁边。


被妖物逼迫无奈,做些肮脏的勾当:上了我的床的,我就会偷偷的用锥子扎他的脚,流出血来供妖怪们喝;我给倒贴的金子,其实是罗刹的骨头,取那些人的心肝。现在,这庙里没有人可诱惑了,明晚夜叉直接来取你性命。


宁采臣当场吓尿。


读聊斋


聂小倩让他住到燕赤霞的屋里去,可以躲过一劫。临走,聂小倩还苦苦肯求了一件事,请宁采臣把她的骨灰重新收敛埋葬,以求安居。宁采臣自己还在惊惧之中,但坚定答应救她,毅然诺之。


聂小倩说,寺外白杨树上有乌鸦的巢,树下就是我的骨灰的葬处。


话毕出门,纷然而灭。


读聊斋


第二日,宁采臣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住在了燕赤霞的屋里。当晚,果然老妖来袭,那燕赤霞乃是世外剑客,电火交冲,一夜恶战不已,老妖重伤而逃。


天明,二人惜别,兄弟情深,燕赤霞以剑匣相赠。多年以后,这剑匣又救了人命。


读聊斋


宁采臣惦记着对聂小倩的诺言,出了寺的北面,见荒坟磊磊,白杨树下,取出小倩的骨灰,用衣衾包好,乘舟回家。将小倩在自己斋外重新安葬,深情祭祝。


回来的路上,有人喊他同行,竟是小倩,白昼之下,更显齿白唇红,肌映流霞。


她高高兴兴感谢搭救之恩,还要以身相许。


读聊斋


宁采臣是孝子,得先回家问问老太太。老太太听了半天,有点蒙。但见到小倩,绰约可爱,觉得姑娘不错,可毕竟是鬼,没有答应许身之事。且宁采臣已有妻室,只是生病日久。


小倩见人家嫌弃自己,依旧恳切留下,不能许身做妾,还可以委身做仆。但老太太还是信不过,到了傍晚,不设床褥。


读聊斋


小倩意会,知道人家不许自己留宿,只得离去。路过宁采臣的书斋,想进却又不敢,在户外徘徊,屋内悬着燕赤霞的宝匣,剑气逼人。宁采臣把剑移去它室,小倩才进屋。


进了屋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宁公子读书。


人鬼无言,默默有情。


读聊斋


到了夜里两更,宁采臣说,您回去吧。小倩说,我是个孤魂,这里又不是我的家乡,我怕外面那些荒坟。但孝子宁采臣也没办法,内心怜惜,奈何母命不可违。小倩孤独而去,歪歪倒倒,缓步走出,涉阶而没。


自此,每日清晨即来,洒扫尘除,奉母下厨,无所不做。至傍晚,即退回宁采臣的书斋,陪着读书。


一直要陪着采臣快将休寝了,才依依不舍,惨然而去。


鬼既有心,人心也是肉长。


读聊斋


老太太看时间久了,小倩这姑娘人美心善,没有恶意,也就准她留宿在己屋。宁采臣原妻亡故,而且小倩说自己别无他求,唯见宁采臣光明磊落,自己也不想再蝇营狗苟而生,希望永追宁公子,而且天命已定,宁采臣在今后还会有三个儿子。


老太太听说到此,对于传宗子嗣的隐忧也打消,就同意了他们的成亲。婚宴那日,亲朋俱到,争睹新娘。小倩梳妆拜见高堂,风姿闪动。众人说,小倩绝不是鬼,乃是仙女小姐姐。


读聊斋


可别忘了,金华老妖还没死。


一日,小倩闷闷不乐,问采臣,剑匣何在。宁采臣说,怕娘子受惊,收起来了。小倩说,我在阳间久了,已不怕剑气,那个金华妖物,一定在恨我,早晚还会找上门来,把剑匣挂起来防备吧。


读聊斋


是夜,夫妇二人,明烛对坐。突然,门外有声,好像一只飞鸟落下,从屋内暗暗看去,像个夜叉,电目火舌,蹑足而来,正是金华老妖,走到门前,看到剑匣,伸出爪子像要把它撕裂。


那剑匣忽然大响一声,自行大大张开,里面突出个东西,把老妖直接抓进剑匣,又紧紧关闭,一切复归于静。聂小倩看到了,大喜,说,这下行了,没事啦。出门打开剑匣观看,只有数斗清水而已。


读聊斋


宁采臣与燕赤霞的兄弟之情,清如水,重于山,救人命。


又后来,宁采臣高登进士,小倩诞下一子。


曾经“纷然而灭“的凄厉女鬼、曾经”涉阶而没“的幽女孤魂、曾经”惨然而去“的红粉侍读,如今,终于成了平淡踏实的人间娘子,聂小倩。


故曰,采臣有义,小倩有情。


读聊斋


再讲一段,父亲的情义,《陆判》。


说安徽陵阳,有个人叫朱尔旦,字小明,特别豪爽,但有点憨憨的,学习很努力,成绩一般。


有一次朋友们晚上聚会,开朱尔旦的玩笑,说,哥们,听说你胆子特大,我们挑战你一下,如果做到了,我们请你喝酒:找个晚上,你去把咱们陵阳十王阎罗殿里面的那个判官的木像,给我们背来,敢么?


读聊斋


那个木雕判官,红脸绿胡子,面色尤其狞厉,白天看着都生惧,别说晚上一个人去背。


可是朱尔旦内心干净,听朋友们说完,轻松笑笑,起身就走,不一会,就回来了,在门外大呼,开门开门,嘿嘿,我把判官老爷请来了!他把塑像背进来,往桌子上一放,烛光中,木雕双目摄人。


读聊斋


朋友们都吓傻了,缩在椅子上,求朱尔旦赶紧再给背回去。朱尔旦看他们已吓破胆,就自己煞有介事地敬了木雕几巡酒,还开玩笑说,判官爷,今后请常来一起喝酒,别见外。


结果这位判官还真就没见外,一天深夜,来喝酒了。


读聊斋


朱尔旦深夜惊醒,发现阎罗殿里的木像竟然活了,红胡子飘飘,目光炯炯如电,还开口说话,要一起吃酒,也吓傻了,问,你怎么来了,判官说,我怎么来了你没点X数么。。。聊了几句,朱尔旦发现判官并无凶意,说自己姓陆,还颇知文典,二人畅饮对谈达旦。


一来二去,陆判官和朱尔旦成了莫逆,隔天就来饮酒,喝醉了,二人就抵足而眠。有时候,朱尔旦还请陆判官帮他红笔批改文章,但老也不见长进。


读聊斋


一日深夜,朱尔旦醉梦,觉肝腑微痛,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已开肠破肚,旁边坐着陆判官,桌上放着几块人肉,大惊,说,兄弟,无冤无仇,你为何加害我。


陆判官笑了,说,不是加害,你看桌上的那块,是你原来的心,毛窍都堵住了,我给你挑了一颗聪慧的心,帮你换上。说完,关门离去。天亮之后,朱尔旦伤口已愈合。


读聊斋


从此,换心之后的朱尔旦,过目不忘,文思大进,科试冠军,秋闱经元。朋友们也都甚为惊奇。


有一天,朱尔旦又和陆判官喝大了,说自己老婆人特好,就是长相一般,问陆判官能不能给自己老婆换个貌美如花的头,还说了一句小黄文,大意是说,开灯不爽关灯爽,原文你们自己体会:


山荆  予结发人 下体颇亦不恶  但头面不甚佳丽


读聊斋


陆判官真的帮朱妻无痛无缝换了美女的头,朱尔旦和夫人又开心的生活了三十年。


三十年后的一天晚上,陆判官告诉朱尔旦,阳寿还有五日。


人间情义已尽,但尔旦情义未绝。


读聊斋


尔旦落葬之后第二日夜,夫人见尔旦冉冉而回,有点惧怕。尔旦说,我担心你们孤儿寡母,舍不得一去不返。


夫人大哭,垂泪涕于胸前。


尔旦说,我赴了阴曹,在陆判官处督察案务,晚上还可回来喝酒,陆判官也与我同来。于是,尔旦两三天回来一次,在屋内和陆判官笑饮,亮气高声,和生前一样,天明既去。


读聊斋


尔旦殁时,有个儿子,朱玮,五岁。晚上看到爸爸回来,就跑来玩,尔旦就抱他捉他游戏,等到七八岁,尔旦就在灯下,教儿子读书。儿子甚至未察觉其实父亲已经故去。小玮也聪明,九岁能文,十五岁入乡学,


人世有代谢,人鬼亦有别。


读聊斋


某个晚上,朱尔旦回来,告诉夫人儿子,说要被派到西岳华山做大官了,再也无法回家了。母子抱着尔旦痛哭。朱尔旦嘱咐了夫人,又对儿子说,你小子好好做人,别给爸爸丢人,十年后还有一面要见。说完,径走离家,再未归。


朱玮二十五岁,中了进士,奉官命,到西岳华山祭祀,路过华山,忽然见一队车马仪仗驶出,车中人,正是父亲朱尔旦。


读聊斋


朱玮翻身下马,哭伏在路边,长跪不起。父亲尔旦停住车,对小玮说,儿啊,你做官声名颇好,不错,为父可以瞑目。朱玮见到父亲,话都说不出,还伏在地上。朱尔旦不再言语,催促车马快走。


朱尔旦走开几步之后,回头望望小玮,解下佩刀,让人拿来给朱玮,远远说道,小玮,好好佩着,见此如见父。朱玮起来要去追赶,看见车马人从,飘忽若风,转眼不见,自己有点懊悔,没有和父亲说话。


读聊斋


抽出佩刀来,发现制作极为精良,上面镌字一行


胆欲大而心欲小  智欲圆而行欲方


后来朱玮做官至司马,也有五个儿子,父亲朱尔旦还托梦给他,把佩刀传给四子朱浑,朱浑做到总兵,也是官名清正。


这一段父子重逢的描写,真是动情。朱尔旦是父亲,对儿子既要威严又是爱,所以言语很少,且多为砥砺之语,少有怜爱之言,亦不敢多逗留,怕是自己也落泪,只得疾走。走又内心惦记,摘佩刀留赠,留赠却不亲自来送,差人拿来,自己还是放心不下,远远又叮嘱,才随风而去。


读聊斋


儿子朱玮十年未见到父亲,见到了却又惊痛得无法开口,对父亲既敬又怕又爱,这种心境,每一个做儿子都有。父子之情义,起起落落,收收放放,宛在眼前。


相见只有片刻,此后只有无穷的天人永隔。


朱尔旦有情义,有对夫人的结发情,也有对儿子的严父情。


读聊斋


蒲松龄的《聊斋》写的真好,故事好,语言也好,五千年的中文,聚成文章,在我眼前闪耀。


人鬼本来两隔,有了情义,才能穿越两界,穿越古今,一六七九年的蒲松龄这么想,二零零九年的诺兰也是这么想:


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transcends time and space – Dr. Brand, Interstella


读聊斋


有人说,蒲松龄内心的赞许之人,在《聊斋》里才会有全名,瑕疵之人有姓无名,如王生、李生,顽劣之徒,无姓无名,如某甲某乙。


宁采臣、聂小倩、朱尔旦,皆是情义动天之人。异史氏在《陆判》之后的评论里说,愿为这些人执鞭策马。


你我已有姓有名,也望有义有情。

 

慕珂

北平夕照楼

戊戌年九月


本文插图为摩尔多瓦艺术家 Igor Mosiychuk 的水彩风景作品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美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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