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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五岁那年,买了一具尸体

微信用户4个月前 (01-13)诗词类194

我二十五岁那年,买了一具尸体

“我二十五岁那年,买了一具尸体。”

“……”

南方的梅雨季节,总是太过湿润。屋内的墙壁上还渗着一块块的水渍,阴阴冷冷。雨从屋檐滴落下来溅在底下的石板路上,渐渐汇聚成一滩污水。

打伞的游客走进这条为了旅游事业而保存并重修的老街时,纷纷用脖子夹着伞,腾出双手紧握相机,“咔嚓”一声留影。有拉客的黄包车按着铃驶过,轮子溅起的污水惹得拍照的人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喋喋不休地咒骂。

这些咒骂太尖锐了。

武子滨瞟了一眼窗底下的一群人,倾出身子不耐烦地关上了窗户,继续躺在藤椅上听收音机放的老歌。

凯艾常说:“你才二十五岁,生活方式也太像老人了吧。”

他侧过身,用手掌撑着脸,笑:“我这叫复古。复古的老街复古的人,不挺相称吗?”

凯艾也侧过身来,胳膊肘抵在枕头上,以武子滨同样的姿势,与他对视,说:“油嘴滑舌。复古的人的工作可不复古。”

“文身在我国也是古来已有的文化现象……”武子滨辩解道。

“得得得!”凯艾打断他,“一说到文身就来劲。”

武子滨是个文身师,在老街靠里的父亲开的麻将馆二楼开了一间文身馆。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麻将馆里的吵闹声都能不停歇地渗透到二楼的文身馆里,门都挡不住底下的嘈杂。武子滨不得不用收音机里的歌来遮住这些噪音,也就养成了听收音机的习惯。

他的妻子凯艾一年前来到麻将馆,当前台招待。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过了一阵子,渐渐熟络并坠入爱河。一个月前,凯艾特复古地穿红色的旗袍,一路鞭炮锣鼓,被他迎进了他住的昆云镇里。 

按照习俗,新娘子出嫁那天,本要从老家出发的。但是凯艾说她无父无母,在离昆云镇千里的孤儿院长大,难不成要她回去再来?

武子滨的父亲武赴摆摆手,嫌麻烦,说:“都是些繁文缛节,不必在意。”便让她结婚当天从麻将馆出发。

武赴这个嗜钱如命贪省事的人,在当晚的酒席上从第一杯酒开始笑到喝完最后一杯倒下。 

他挺开心凯艾跟儿子结婚的。二十六年前他和妻子搬到昆云镇,二十五年前妻子因为难产离世之后家中就再无女人,这下家里重新多了个女人打点,他心想生活总会精致一些。

更何况,一来凯艾是孤儿,不用向亲家准备聘礼,二来也不用再支付麻将馆前台招待的工资钱,省事又省钱,何乐不为?

武子滨不知道父亲心里的算盘,但凯艾是知道的。她那双仿佛装着四季的眼睛有很强的洞察力,她也善于用自己的眼神。

她知道对什么样的人该用春的暖,对什么样的事该用夏的热,对什么样的情该用秋的凉,对什么样的处境该用冬的冰冷。

但武子滨不会,他脑子一根筋,反应也没有那么敏锐。然而凯艾从不骂他傻,因为她看中的,正是他的这份单纯。

她有时候会偷偷跑去楼上的文身馆看他帮别人文身。她开一条门缝,往里张望。武子滨听到门缝里漏进来底下的嘈杂声,皱了皱眉头,瞥她一眼,嘴角却挂着笑,然后他继续低着头专心地用纹身机在客人的身上文上图案。

手上在做自己喜欢的事,门外有自己喜欢的人,他觉得生活挺好的,就这样不要改变好了。

只是最近几天,因为这该死的梅雨,凯艾在出门来麻将馆上班的路上摔了一跤,现在只得躺在家中休息。他也就无法在当下这样无客人上门的情况下,推开门,站在二楼楼梯口看楼下妻子的身影。

他躺在藤椅上想了一会儿,觉得这雨天应该也没什么客人会来了,心里也挂念着凯艾身上的伤,于是盘算着干脆休息一天回去照顾妻子好了。结果刚起身准备整理东西,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位老人,戴厚厚的老花眼镜,穿干净的西装,一头白发梳得妥妥帖帖。

武子滨打量他一会儿,才问:“您找谁?” 

老人没立刻回话,他还在打量着武子滨,过了几秒,他才把手中的长柄伞放到门口的红色塑料桶里,走到武子滨面前,说:“你就是武子滨吧?”

“是。”武子滨把刚取下来的外套重新挂回到衣架上。 

“文身师?”老人问。 

“对,您找我?”

“是。”老人在武子滨的藤椅上坐下,说,“我来找你文身。” 

“嗯?”

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皱在一起,他拍了拍大腿,像在掸落灰尘,说:“嗯什么,我一老头子来文身,很稀奇吗?” 

武子滨心想,不稀奇吗?他开馆子也有三年的功夫,来的大多数都是青年或中年人,还真未有老人上门要求文身的。 

见武子滨没回话,老人继续问道:“能文吗?我可是大老远赶过来的。”他从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武子滨接过。照片里是一个老太太,抱一束风信子,温文尔雅地笑着。

“您要文这个?”武子滨问。他也不是没有文过人物像,只是不知道老人的皮肤适合与否,便犹豫了起来。 

老人见状,说:“小伙子,别担心,拿出点魄力来。我也知道我上了年纪,可能不适合,不过没关系……我是说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一把骨头终成灰。”

武子滨不说话,拿着照片端详良久。

他知道一个人之于另一个人极其重要和珍贵,才能忍受疼痛将对方的容颜刻在自己的身上。对面的老人,也算是痴情。于是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道:“行,我试试。”

窗外的雨停了一会儿,武子滨在做前期的准备,绘制草图,准备工具。而老人此刻正端一杯热茶,环顾着整个文身馆。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老人姓顾,妻子去年去世了,他日思月想,才决定要将她的容颜刻到自己身上。 

他感叹着昆云镇变化真大,武子滨便问:“您曾经来过这?” 

老人笑,仿佛想起当年的往事:“我曾经住在这,不过后来跟妻子一起去了午川。离开的时候,镇子旁边的山上都还有人住木头房,现在连山都被移了一半啊。”

“是啊,现在谁还会住在山上,据说曾经山里着火烧死了人,后来那些住在木房子里的人都搬到山下来住了。”武子滨说,“话说回来,您现今回来……”

“回来找个人。” 

武子滨去洗手台洗手,听到老人的声音,心想,是来找故人吧?就听到老人继续说道:“刚才在楼下的麻将馆看到曾经一起玩过的小李,我站在他对面看他打了两局麻将,他都没认出我来。想想真是一晃过了很多年了……”

冲水的声音,渐渐盖过了老人的声音,武子滨不再搭腔,老人一旦开始感慨过去,便会无休无止,他可不想文身的时候听一连串陈年旧事。

武子滨开了暖气,各项工作都准备好之后,让老人脱了上衣趴在桌子上。老人的皮肤摸上去干涩粗糙,但比自己想象中的状况要好。 

他最后一次问他是否真的要进行文身,毕竟他的图案比较复杂庞大,所需时间较长。老人倒是很坚决地让他开始吧。 

于是武子滨叮嘱了一声如果疼得耗不住就叫停,便开始上工具。

过程中两个人一直无话,老人只说了两次疼,却没有叫停,忍耐程度出乎武子滨的意料。房间里只有老旧的音乐和纹身机发出的声响,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 

花了近乎一个下午的时间,武子滨才把老人妻子的模样文好,剩下她手中捧的那捧风信子,因为花瓣太多,太繁琐,得留到下次再弄。

他帮老人缠好纱布,嘱咐了5个小时后得把纱布拿掉,以及发痒时该注意的细节,约他明天再来。

老人与他一同下楼,因为到了晚饭时间,麻将馆里少了些许人。武赴坐在柜台前因为儿媳妇休养的关系有些不耐烦地代班,看到儿子结束了工作,便起来准备跟他一起吃晚饭。 

老人看了武赴一眼,匆匆走了。武赴问武子滨:“这老头子也来文身?” 

武子滨点了点头,武赴轻笑道:“还真是个时髦的主。” 

第二天,老人比约的时间来得早。武子滨还在吃三菜的盒饭当午饭,老人就坐在店里跟他闲聊。

“饭是你老婆做的?”

“不是,买的。” 

“那你老婆呢?” 

“这些天不一直都下雨吗,摔了一跤,躺家里了。”

老人表现出“哦”的表情,然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楼下坐柜台的是你的父亲?”

“是。”

“感觉他做这项工作并不开心。”

“本来是我老婆做的。”武子滨夹了一口菜,扒完最后一口饭,“不过她脚差不多好了,明天大概就能回来上班了,我爸也就不用再每天唠叨不能去隔壁的赌场赌钱了。”

老人又表现出“哦”的表情,倒是让屋内的气氛尴尬起来。

武子滨整理完残羹冷炙,去洗手的时候问起老人是否皮肤有发痒的迹象,老人说:“有是有,不过按照你告诉我的方法,现在好多了。”

武子滨没回话,开始准备设备。

那一大束风信子,老人坚持要完整地文完。武子滨是不建议的,不过看老人这么执著,最后还是花了三个小时把它文好。

这三个小时,老人都趴着躺在卧床上,一声不吭,头上却隐隐有一层汗。

武子滨知道文身的痛,心里为老人的耐力又一次称奇。

结束之后,老人付了款,便走了。 

武子滨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爱情,才能让他如此执著和怀念。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最后多半是不去细想的。更何况,有客人预约了接下来的文身工作。只是武子滨没想到,第三天,老人再次来到了文身馆。 

早晨九点的时候,楼底下的麻将馆已经热闹起来了。武子滨的文身馆在这个时候一般都没有客人,看到老人进来,他赶紧起身,道:“顾先生,您是文身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武子滨想,能早上赶来,多半是因为身体发痒得不舒服吧,毕竟老人年过半百,且文了这么大面积的文身。 

老人却摆摆手,说:“文身没事。”他笑了笑,“本来约了要找的那个人在底下的麻将馆见面的,不过对方好像迟到了。我就上来坐坐,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武子滨说,脑子里却想,老街上有些主打复古风的咖啡馆更适合约会吧,但也没好意思问。他给老人倒了一杯水,还削了一颗苹果。

聊天其实对于武子滨来说,是件挺困难的事情,然而凯艾告诉他,既然出来赚钱,尴尬的聊天比尴尬的沉默要来得好。武子滨不同意这个观点,但是后来却也渐渐逼迫起自己要面带微笑地与人攀谈。 

跟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到老人与妻子的感情,武子滨有些好奇,老人也不怕勾起什么悲伤的回忆,眼里满是柔情。 

老人年轻时住在昆云镇的东边,但没事的时候特喜欢跑去西边山上的池塘钓鱼。那都是住在山上的人养的鱼,木头板子竖在池塘边写着警告词“偷鱼者重罚”。

可那时他算半个混混,怎会怕这五个字,常常拎着小桶和竹竿做的鱼竿找一棵靠岸的树依着,等愿者上钩。上钩者被带回家,清蒸或者糖醋,都是美味。 

有天他被太阳烘烤得舒服,睡着了,没注意到来人。路过的养鱼人看见他竖着竿子钓鱼,抄起家伙冲上前去,他迷迷糊糊地丢掉鱼竿和小桶,一路被逼到一处老宅前。

老宅依树而建,木头房子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气味,他见无处可逃,便翻身上树,爬上树干后再躲进开着窗户的老宅二楼房间。

本想等躲过养鱼人,再通过树枝爬回去,结果心急,不小心弄倒了这户人家窗台上的风信子。

花盆被砸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泥土与花摊在碎片中间,一地狼狈。听到声响的陈玲跑上楼来,看到了正把地上风信子捧起的顾明城。

顾明城手足无措地解释了一通,怕自己的突然闯入被当成窃贼。陈玲倒是不怕他,在听完他的解释后,说:“我爸也有在那池塘养鱼,以后可不准每天跑来钓鱼了。”

她看看他手中的花,说,“这风信子就送你了,我家暂时也没有花盆可以养它了。”她顺势看了看地上的碎片。 

顾明城抓着根上还粘着土的风信子,尴尬地下楼,然后沿着山间的小路下山,等走到山脚才想起,这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每天都来钓鱼? 

直到后来,陈玲从西到东穿过整个镇子来找他,他才知道她的那个房间是看得到池塘的,她经常坐在窗口望着不远处的顾明城偷偷钓鱼。对陈玲来说,顾明城就像闯进南极的北极熊,让她感觉好奇。

她喜欢这个俊朗的男子,他身上有一种慵懒的痞气,却又在有时表现出某种不讨厌的笨拙。她那天来找他,说是亲戚送来一盆玫瑰,想与他换回那盆风信子。

陈玲表现得那么明显,顾明城也不装傻了,他说:“我这个人就喜欢有‘混混样’的女子。”那时女方的主动,被顾明城这样称之。他说完,被自己逗笑了,然后继续道:“我家还有一条鱼,我做给你尝尝?” 

他挑眉的时候,陈玲握在手中装花盆的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响声。 

武子滨听得有些出神,他对情爱故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却被迫礼貌地表现出“然后呢”的神情。 

老人的眼神望着窗台,有阳光一点点地漫进屋子里来。 

他叹了口气,说:“只可惜当年我们两情相悦,却被她的父母反对。” 

“然后呢?”武子滨没有开口,继续用神情这样问。 

“所以啊……”老人顿了顿,“我二十五岁那年,买了一具尸体。”

“……”武子滨这时倒想说点什么,话却鲠在喉咙。

二十五年前的初夏,度过了梅雨季节后,世界变得干爽起来。顾明城却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变好,让心情也愉快起来。

偷偷交往了一年多的陈玲此刻被她父母关在老房子里,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女儿居然跟一个小混混走在了一起。

与顾明城同岁的她,在那个年代已经老大不小该出嫁了,可是父母怎么会愿意让她嫁给顾明城。

他们越是反对,陈玲就越反抗。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她的父母就盘算着找人做媒,让她出嫁,死了跟着顾明城的那条心。

顾明城和陈玲私奔过一次,被抓回来了。他还差点被陈玲的父母拽进派出所。

看着这样的私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顾明城焦头烂额时才想到了买尸体这件事。

他的计划是把陈玲的父母引出去,然后制造一场大火,让那具尸体代替陈玲的身份。那个年代,面目全非后,谁还知道是不是真的陈玲?那么,他就可以没有顾虑地跟真的陈玲私奔了。

那时他们把爱情看得比天大,全然不顾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是一个挂着下弦月的深夜,顾明城背着一个麻袋,穿过寂静的石板街,穿过寂静的树林,把一个女人搬到了陈玲的房间。

此刻的陈玲早已躲在山脚处等候。而在她房间的顾明城点起了火。

倒在木头房子上的油,一下子被火点燃,火焰迅速地蔓延开来。

顾明城翻身出屋,在离开之前,他瞟了一眼那个代替陈玲的女人。

她此刻还没有死,努力地睁着她那惊恐而绝望的眼睛。她颤抖的嘴唇像是在喊“救命”,可是火光一下子就搅动得空气扭动起来。顾明城便看不清了,他扭头就逃离了火灾现场。

他跑得气喘吁吁,本来背那个女人时就满头大汗了,现在更是有些精疲力尽。不过他还是咬着牙,从山上冲了下去。

背麻袋时,麻袋勒着手的触感还在,他脑子里还能想起她压在他背后的感觉。

对不住了。他想喊出来,不过最后还是憋住了。

本来,他以为他接手的是一具彻底没有了生命的尸体。结果他背到陈玲房间后发现,她居然还活着。

他当即被吓了一跳,然而陈玲还在山脚等她,不得让他犹豫,不然计划败露,他的幸福啊,未来啊,什么都没有了。

这女人也是必死的命,她生孩子时难产,接生婆说能保住她的儿子已经是奇迹了。

那么——

对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才点了火。 

“你知道吗?为了表现得我与这场火灾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葬礼我还去了。我那天哭得让她的父母都后悔没有把女儿嫁给我。

之后我才以伤心为由离开了昆云镇去跟我妻子会合,再之后,我们去了午川。”老人那张皱巴巴的脸,看不出情绪。

武子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忽然,老人笑了,他说:“我编个故事,看把你吓得。”

武子滨松了一口气,这时手机响起来。

“谁啊?”老人问。

“我老婆。”武子滨接起电话,对凯艾说,“不用给我去糕点铺买吃的了,现在就到店里来吧,我爹都坐不住了。”他笑着挂了电话。老人见状起身,下楼。

武子滨跟着他下楼,问:“您等的人来了吗?”他瞟了一眼底下打着麻将的老头老太太们。

“应该马上就到了。”老人微笑着回答。

他们下楼的声音让楼下柜台后面的武赴抬起头来,他打量着老人那张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老人看到武赴在打量他,目光也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眼。一如当年的那个天边挂着下弦月的夜晚。

当时听接生婆介绍,武赴的妻子被诊断出子宫有些问题,长辈却催着他们生孩子,迫于压力,妻子才求他带她逃离到昆云镇的。

结果到了昆云镇,就怀上了孩子,他的妻子执意要生下来,结果用她自己的命换了儿子的命。

而那时的武赴,在得知妻子无药可救之后,紧张得满头是汗。这件事对于他来太过于棘手,在没亲没故的昆云镇,如何办葬礼、处理后事,都是非常大的麻烦。更何况,刚出生的孩子还需要钱去养活……在接生婆的规劝下,他才有了与顾明城的交易。

老人记得他当时蒙了一般的表情,记得他额头的汗,记得他接过钱时颤抖的双手……记得是从那一刻开始,种下罪的种子。

他后来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初不把那个女人扔在火海里,她是不是还有救,就算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也比痛苦地被烧死来的好。

他无数次地梦到那场火里扭动的空气,以及穿过空气之后女人绝望的眼睛。

武子滨没发现老人的停顿,自顾自地走过喧闹的麻将馆,走到石板街上。他远远就看到凯艾从街的那头走来,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她的脸。她正准备堆起笑脸,却看到站在武子滨身后的老人。

戴厚厚的老花眼镜,一头白发梳得妥妥帖帖,穿着白色的衬衫的老人,将西装搭在右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愣住了。

武子滨困惑地转过头看老人,只听到凯艾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顾凯艾,你喊他什么?!”武子滨喊道。

老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觉得恍惚。他觉得阳光照得他的后背发烫发痒,文风信子时忍受的疼痛感好像又席卷而来。

陈玲曾对他说:“你打碎了花盆我却将风信子赠你,是因为它的花语是原谅。”所以他可笑地把武子滨文的风信子当做一种原谅,来填补内心那块名叫“忏悔”的缺口。

可是他现在却觉得,背上的那一捧自以为是的“原谅”要碎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因为不愿被自己严厉管教的女儿逃到了昆云镇,嫁给了武子滨。

可现在终于目睹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儿跟他买走的女人尸体的儿子在一起。

但凡出现超乎自我能够接受的巧合无非被解释,人就会变得惶惶不安,开始怀疑。老人就是如此。

他害怕这是命运的捉弄,怕命运不会放过、原谅他。于是他千里迢迢赶来,想带走凯艾。

可是这几天下来,他倒是对武子滨的印象颇好,倘若凯艾能和他一直安静地生活下去,他也不忍心女儿再重蹈当年自己与妻子的覆辙。

既然秘密是用来被掩埋,而不是被揭开的。那么他唯有的选择就是默默地离开。

尽管武子滨现在在质问凯艾,为什么骗自己她是孤儿。可是,这一丁点的小矛盾,在情啊,爱啊面前,真不算什么吧。

老人离开昆云镇的那天,天气预报说南方终于渡过了梅雨季节。

他坐在列车上,孤独一人,朝北方去。

(《我二十五岁那年,买了一具尸体鹿星野  /著完)

主播:谷仓

编辑: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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