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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微信用户5个月前 (12-11)诗词类211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房中春光无限,弥漫着云雨之后的温存。

女子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臂弯中,接过那男人讨好她的玉簪,对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看了看。

玉簪上镶嵌的宝石与女子如玉臂弯上残存的汗珠,一并在月光下闪耀着微光。

“这可是能上贡到宫中的货色。”男人炫耀着。

女子漫不经心:“我又不是宫中的娘娘,况且年老色衰,哪里值得你拿这样的宝贝来讨好我?”

男人捏了捏女子的鼻尖:“这不是多谢夫人,给我出了主意,才免于破财。”

女子漫不经心地将玉簪放下,说:“你最近还是少来吧,虽然他还没发现,但是在处理好一切离开这里之前,我们都不安全。”

“发现又如何?他要从我这里拿到安抚朝廷的财物,你又是他的结发妻子,这次军粮案不是小事,他想官运亨通,便不敢动我们。”

女子看着男人天真的脸,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面的奴才通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男人慌了神,将女子从臂弯中推开,后者不慌不忙慢慢地穿好衣裳,擦着额头上的汗吩咐:“你从老地方出去,最近别来找我。”

男人应着,轻车熟路跑了出去。女子也整理好了衣裳,推门出去迎接自己的夫君。

第二日,刺史府大丧,夫人秦氏暴毙。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邺州刺史的夫人刚刚去世没几天,刺史大人就大张旗鼓地光临了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召集了貌美的舞姬们准备献舞。

因为名震天下的翊安郡王要大驾光临邺州城了。

邺州城上下十分紧张,紧张到极点,原因有两个。

其一,这位王爷刚从战场上下来,而且是一场败仗,可想这位王爷心情不会太好。

其二,翊安郡王名震天下,军功等方面还在其次,这震动天下之“名”,是他很早之前就已得到的“苍都第一纨绔”之名。

为了在迎接这位纨绔时不被挑错,刺史大人常舒远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设宴,其余下属则在城门口迎接。

已经开春,过午之后的阳光已经能将人体内藏了一个冬天的汗给逼出来,更别说穿着整套官服了。

官员们就这样站在城门口,顶着满头大汗等待着王爷驾临。

熬过了正午最热的那个时辰,官道上响起了马蹄声,远远便听见有人呼喊:“翊安郡王驾到,闲人避让!”

官员们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纷纷抬起头,看见最前面的那匹马背上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俯下身子准备给王爷行礼。

没想到马蹄不停,冲过来将官员们撞得七零八落,没有任何停顿,留下一尾烟尘便扬长而去。

官员们在灰中呛得难受,紧跟着王爷而来的侍从拉住缰绳,责问道:“没听到让闲人回避吗?怎么敢挡王爷的道?!”

吃了满嘴灰的官员们气得想要跳脚——他们顶着烈日迎接王爷,竟然也是闲杂人等?!简直荒唐!

那侍从说完,便高高在上地道:“王爷住处在哪,我等先去查看。”

“在刺史府中,各位请跟我们来。”

策马过城门的翊安郡王叶司莽沿着早已清空的街道,来到了刺史常舒远设宴的酒楼,把策马鞭丢给门口候着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楼内佳肴美酒、舞姬乐师都已经知道要迎接的是翊安郡王,邺州城极少接待这样的天潢贵胄,所以很是隆重,在场伺候的人也很是紧张。

看见翊安郡王本人之后,便更加紧张了。

这位年轻的王爷生得高大俊朗,银冠将长发高高束起,简单月白长衫水洗一般爽朗,手上戴着一枚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铁指环,腰上配着重量不轻的刀,镇住一身的风流。

俊朗之余,还给人一种雨雪冲刷的坚韧,以及寒风束手无策的不羁。饱经风霜,却不失少年感。

刺史常舒远见到叶司莽的第一眼也晃了神——这王爷的外貌也太过出挑了些,浓重的眉斜飞入鬓,深褐色的眼瞳融着些恰到好处的异域味道,鼻梁高挺,薄唇则中和了蛮族独有的气息,给这张脸增添了属于国都贵公子的贵气感。

这位王爷的母妃是本朝唯一一位皇贵妃,也是来自草原忽珀氏的王女。先帝玉树临风天下皆知,想来这位来自草原的皇贵妃一定是貌美异常,才有了这位完美融合两人优点的王爷。

常舒远行过大礼,引着叶司莽入座,歌舞正式开始。

没想到这王爷的眼睛被那柔软的水袖一晃,便移不开了。邺州城最有名的舞姬似乎在一颦一笑之间就已经拢住了这位王爷的心。

但是常舒远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叶司莽的眼神似乎越过了舞姬,看向了别的地方。

常舒远确定了他目光所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位猴急的王爷就自己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美人。

这美人身量纤纤,冰肌玉骨,美却不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含羞带怯,一眼难忘。

只应天上有。

“没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样的美人,”叶司莽搂住美人不盈一握的细腰不肯松手,“你叫什么?”

有些被吓到的美人还没开口,酒楼的老板娘月梅就跪在了王爷面前:“王爷,这姑娘不是我们这里的,她是好人家的姑娘……”

叶司莽不悦:“好人家的姑娘?难道被本王看上,就是如同为奴为娼一般的坏事吗?”

月梅吓得一个劲磕头,虽然害怕,却还是坚持不懈地请王爷放过怀中的美人。

叶司莽不满地蹙起眉,常舒远立马心领神会地上来说和,斥责了月梅几句,又吩咐下人将叶司莽看中的美人送下去梳洗打扮,这才平息了王爷快被拱起来的火。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来到座位之后,常舒远小心翼翼地给叶司莽敬酒。

“常大人太客气了。”叶司莽笑着,明明看上去满是善意,却叫常舒远不寒而栗。

这位王爷是先帝幼子,出生的时候先太子的地位已经很稳,是按着闲散王爷的标准被养大的,从小纨绔到大,也不知道在草原打了几年蛮族,脾气有没有好一些。

“王爷折煞微臣了,”常舒远笑得战战兢兢,“因为我没有及时送上军粮,导致这次战败,实在是有愧于王爷,有愧于军中将士。”

“怎么会,举国饥荒,邺州城也不容易,”叶司莽反过来替常舒远辩解,“我还要感谢常大人,这场仗不输的话,本王不知道还要在西北待多久,现在本王可以班师回朝另换高明,恪尔达草原上的风,本王实在是吹够了。”

叶司莽像是由衷地高兴,常舒远松了一口气——虽然面前是一个混账纨绔,但却让常舒远不必担心被报复。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叶司莽低下头饮酒时,眼中的笑意全然消散,只剩下一片寒意。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客套话,叶司莽喝了不少酒,到傍晚才被搀着回去。

临走之前这位王爷还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我的美人。”

叶司莽来到常舒远在府内给他准备的小院,亲卫均安已经布置好一切,等在了院内。

他给叶司莽递了一杯茶,后者漱口之后就脱下了外衣,似乎是卸去了伪装,叶司莽坐下的时候,脸上的假笑如同面具一般脱落,眼中被酒气晕出来的朦胧一扫而空,纨绔变成了军队主帅。

“说。”

均安立即汇报:“您赴宴的时候,属下将府中搜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常舒远并没有把那批军粮藏在府中。”

一个月前,叶司莽率领的北军与恪尔达五部作战,这是双方拉锯六年之后最重要的一次战役,但是邺州城早已承诺过的军粮在渡过运河时沉了船,北军饿着肚子上了战场,结果可想而知。

太后下旨惩戒常舒远调粮不力,并派人核查,确实找不到多余的粮食,暂时判定为已经沉了船。

主管粮食运输的几个庄园主现在还在被严刑拷问,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这个拙劣的理由堵住了北军的口,但是没能消了叶司莽心头的火。这火有三成给常舒远,七成给太后柳明瑛。

叶司莽兄长叶源音继位之后一直庸庸碌碌,太后柳明瑛按先帝遗旨掌军政大权,设立簪花使监察百官,势力遍布朝野。

这次打仗的同时,全国大部分地区闹饥荒,只有邺州城离西北最近,可以支援北军。

叶司莽先前考察过,常舒远虽然是太后亲手提拔上来的,但也算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扣下军粮的行为实属反常。

眼下战败已成事实,但叶司莽不服气,如果这件事背后真的有太后的手笔,那就查明,当作给苍都那群人阔别已久的见面礼。

叶司莽摩挲着拇指上的铁指环,一寸宽的指环上用古朴的工艺刻着尖牙的巨兽:“还有别的线索吗?那几个庄园主呢?”

“还在邺州大牢拷问。”

“常舒远在任多年,名声很好,经常去体察民情,在家的时间很少。名下没有房产,一直住在这个刺史府,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存放那样大批次的粮食,”均安顿了顿,“但是他那刚刚去世的夫人秦氏名下却有一个宅子,勉强藏得下那么多粮食,有些偏远。”

“还有一件事,”均安似乎有些犹豫,“前些天他夫人秦氏的丧礼上,邺州城最大的庄园主梁瑞也来参加了,被常舒远亲自打了一顿。但是据下人说,常舒远举止儒雅,从来不会动手,可是那天他差点把梁瑞打死,然后关押入狱,和军粮沉船案的几个涉事庄园主一起处理。”

叶司莽若有所思,放松地躺在老爷椅上摇晃起来:“这就怪了,他那夫人怎么回事?”

“据说秦氏小时候没了父母,在常家长大,与常舒远青梅竹马,关系很好。但在秦氏暴毙之前,两人似乎有过争吵。”

叶司莽听到此处挑了挑眉,笑起来:“原来是媒妁之言的糟糠妻啊,看不出来啊常舒远。”

他放下茶杯:“把秦氏名下那个荒宅的位置给我,晚上我亲自去看一趟。”

“那属下去准备。”

“不,”叶司莽说着,不容拂逆,“我一个人去即可,你们替我挡住常舒远的眼线,也盯着常舒远,如果今天晚上无功而返,明天就从那几个庄园主下手。”

“晚上会有一个女人送过来,我要借她成全我的纨绔之名,也要审审她。”

“是。”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入夜之后,美人被送到了叶司莽的房间。

美人静静地站在屋内,叶司莽在窗边看书,并没有抬头看她,等把人晾得足够久了,叶司莽才好整以暇地把书扔到一边,上下打量着被精心装扮过后的美人。

叶司莽在行军途中偶尔也会遇到地方官员献上美女,但是说一句实话,确实没有这么难得的美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不知怎的,叶司莽觉得熟悉,但他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美人,只是这双眼睛,太难得,太令人难忘了。

有些蹊跷,这股子蹊跷劲可能来自常舒远,也有可能来自她本身。

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似乎并没有被刻意调教过。叶司莽内心有些疑惑,嘴上却用足够纨绔的语气问道:“美人叫什么?”

“柳儿。”声音弱弱的。

草率的名字,像是临时想出来的一个音节。

叶司莽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柳儿便贴了上来,伸手去解叶司莽的衣带。

叶司莽单手抚上那瘦弱的肩膀,手指暧昧地在她肩上流连,与美人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温声细语,“伺候我的规矩可与其他人不同,常舒远没有教过你吗?”

刀从鞘中滑出的声音盖过了柳儿的回应,锋利的刃抵上她的心口,割开了两人的距离。柳儿跪下来,直面着叶司莽的刀尖。

那双会勾人的眼睛望着叶司莽,似乎不懂刚刚还那么温柔的王爷为什么要对她刀剑相向。

叶司莽在纨绔和主帅之间切换自如:“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一卷草席还是后半生的富贵,你自己想好。”

叶司莽居高临下,不紧不慢,柳儿问:“王爷想知道什么?”

“你是常舒远的细作?”

柳儿摇头,如实回答:“我是南下寻亲的孤女,路上遇见饥荒,被酒楼老板娘月梅收留,想攒些盘缠。”

叶司莽的刀松了些,看柳儿的身形和刚刚的反应,不像是会武功的人,“你来这里几天了?”

“今日是第十天。”

“之前见过常舒远或者他夫人吗?”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真的不是细作?莫非是他白天装纨绔装得出神入化,常舒远根本不防着他。

叶司莽将刀收回鞘中:“那你继续吧。”

柳儿疑惑:“继续什么?”

叶司莽流氓似的笑了笑:“伺候我啊,你不想要盘缠了吗?把爷伺候好了,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柳儿明显愣了愣,才慢慢靠近叶司莽,给他宽衣解带。

靠近的时候,叶司莽闻到了她身上的香粉,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庸脂俗粉,闻起来令人头晕。

柳儿伸手环住叶司莽,去解他身后的衣带,以这样近乎相拥的姿势,叶司莽闻到了柳儿身上另一种味道,隐藏得极深,而且独一无二。

叶司莽不耐烦地看了看案上燃着的香,在心中默默数着,中衣即将被扒开的时候,柳儿昏倒在他怀中。

叶司莽将人放在床上,拎起茶壶,将冷茶从头上浇下来,才清明了些。

均安等在门口,看到叶司莽的人影时就得了句责骂:“下次换别的迷香。”

均安没有辩解:“是。”

“好好看着里面的人,我没回来之前不许她离开。”

“是,主子一路小心。”

均安觉得奇怪,那迷香他之前试过,提前吃下解药之后就不会被影响,看主子这反应,莫不是被别的迷香影响了?

他看向柳儿所在的房间,想起刚刚她进门时,身上有一种浓重的香味。

叶司莽走了一炷香之后,一直观察府中动向的亲卫来报,说常舒远不见了踪迹。均安遣他们去找,自己想要离开却还要顾忌着屋内的柳儿,有些着急的时候,屋内有了动静。

他推门进去,躲在门后的人影晃过,均安腰间的佩刀没有了踪迹,再回过神来,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本该昏睡的柳儿站在均安面前,握刀的手十分稳当。

均安明白自己中计,甚至连主子也被糊弄了过去,下意识问:“你是谁?”

柳儿没说话,用刀柄敲晕了均安,离开的时候关上了门。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秦氏买的荒宅在邺州城的荒村里,并不是很大,如果那批军粮确实就在那里,那粮食必然塞满了每一寸角落。

均安说过,这宅子虽然在秦氏名下,但是所有权七弯八拐,似乎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叶司莽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明显荒废很久的宅子,与那种因凶案而荒废的宅子没什么区别,他确认这屋子确实结实之后才走了进来,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空白,别说粮食,就是鬼影都没有。

不会是来错了,均安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此时已经是深夜,乌云将月光遮得死死的,叶司莽看不清这宅子的全貌,只能闻到一股子霉味,想来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接近。

这宅子是秦氏好几年前买下的,这样一个鬼宅虽然很宽阔,但她明显用不到,总不会是早早就为了藏军粮做准备。

夜深人静,叶司莽来到院中,许久没人打理的院子野草横生,一棵顽强生长的大树几乎将整个院子遮得毫无缝隙,让人感到压抑。

他感官灵敏,听到了不远处某个房间内细微的声响。

叶司莽慢慢靠近那个房间,在门口仔细听,屋内却没了动静。

下一瞬,一把刀捅穿了离叶司莽的眼睛只有三寸距离的门板,在那人收回刀之前,他看到刃上刻着一个“安”字。

这是他给均安打的刀。

叶司莽将手中的刀如法炮制捅了回去,并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一脚踹碎了门板,血腥味迸出来,那人受伤了。

循着血腥味,叶司莽依靠本能砍向面前,如他料想那般,听到了两刀相撞时的轰鸣。

“哪里来的高手?直冲面门可不是江湖上的规矩。”叶司莽笑得凶狠。

那人用刀尖上的力量回应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叶司莽笑了:“是我小看你了,柳儿。”

对方一顿,叶司莽趁机偏刃将对方的刀撇开,掐住了她的脖子,轻而易举将她举起来,眼中那抹始终用来伪装的笑意变成了野兽渴血时才有的狰狞。

“我说过,一卷草席还是后半生富贵,你自己选,看来你还是选了前者。”

“多谢王爷,可惜我从来不是从别人那里选活路的人。”柳儿的声音不再唯唯诺诺,即便遇到强力的挤压,也透着十足的嘲讽。她掰着叶司莽有力的手指,攀住这股力蹬上他的心口,将他踹开。

刀又重新握在了手中,窗外的云层终于疏散,柳儿站在微薄的月光中,手中的刀闪着寒光。

叶司莽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那单薄的美人:“常舒远找不到这么有水准的细作,让我猜猜,你来自苍都?若真的是本王同乡,倒也不必这么剑拔弩张。”

柳儿没有回答,叶司莽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后的密道出口上,看来那个密道应该连接了刺史府和这个荒宅,而柳儿早就知道。

“常舒远与你有恩怨?”叶司莽接着问,借月光观察着柳儿的神色,除了异常的美貌,再也获取不到其他信息。

柳儿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王爷只需要知道我并不是来与你为敌的,我与你各不相干,各自分开即可。”

“与我无关?”叶司莽换上了白天那副流痞模样,“柳儿姑娘不是来伺候我的吗?现在动起了兵戈,我为什么不能问一问?”

“寻一个由头进刺史府而已,王爷不必自作多情。”柳儿冷笑。

叶司莽看着她:“可你拿着我下属的刀。”

“借用而已,事后定会归还。”

“你到底为何而来?”

“王爷为何而来,我便也为何而来。”

“查常舒远?”

“各不相干。”柳儿重复了一遍,“还请王爷不要碍事。”

叶司莽低笑:“好绝情的美人啊,拒绝起人来竟然毫不留情。”

柳儿启步往外走,叶司莽走到门前,堵住了她的去路:“之前是逼供,现在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放你出去。”

柳儿皱眉,她确实不能再和叶司莽硬碰硬,刚刚那一下让她体会到了这家伙的蛮力,简直恐怖,她的手现在还有些发麻,偏偏这蛮力还被上好的技巧给利用了,此刻顺从,她才能继续这次的任务。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邺州刺史常舒远原本就是邺州城小村中的孩子,从小就有算命的说他是官老爷的命,年满十八之后,家中筹集了银钱让他去苍都参加会试,说不定可以一飞冲天。

他离开家乡的那几年,邺州城因旱灾而闹饥荒,家中起火,人们只来得及救下住在常家的未婚妻秦氏。

最后的结果广为人知,常舒远不负众望,考到了一个功名,并凭借出色的政绩,得到太后的亲自提拔,成为邺州城的刺史,娶了幸存的秦氏。

常舒远在邺州城的风评很好,不仅上奏请求减轻赋税,打压庄园主,还运用合适的方式存储丰年粮食,在全国几乎都在闹饥荒的时候,只有这里的百姓吃得饱。

但是一个月之前,一切就变了。

“大概就是王爷下发那道征粮的军令之后,刺史夫人秦氏发现了异常,恰好太后寿辰,秦氏就去苍都向太后陈情,说常舒远最近行为异常。”

常舒远是太后提拔起来的,秦氏一个命妇,向太后陈情也无可厚非。

叶司莽追问:“如何异常?”

柳儿:“换了一个人。常舒远改变了以往的怀柔政策,对那些欠债不还的庄园主们赶尽杀绝,手段狠辣。”

“王爷所寻找的那一批粮食,是邺州城的大庄园主们这些年未曾上交的公税,常舒平追缴了很久,在王爷下达军令的时候却突然收齐,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送到北军手中。”

大庄园主,叶司莽立即想起来均安曾提到的梁瑞,在秦氏丧礼上差点被打死的邺州城最大的庄园主。

柳儿说完这些,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叶司莽:“我所知就是这些,王爷可以让开了吗?”

“当然可以,但我也越发好奇你到底是谁了,甚至你的这张脸,我也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爷请自重。”柳儿说着便要绕开他,刚刚走出没几步,叶司莽便从屋内冲出来,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藏到了院中肆意生长的野草丛中,将她按在了那棵树后。

叶司莽难得严肃:“嘘,有人来了。”

静了一会儿,柳儿才听见院子深处的脚步声,内心对叶司莽的反应更是吃惊——这人感觉如此灵敏,简直跟野兽一样。

叶司莽将柳儿按在树干上,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没有距离。叶司莽有故意的嫌疑,柳儿一个姑娘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两人就维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一直等到那个人路过他们刚刚待过的房间。

他似乎想要从密道回去,却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尤其是那扇被叶司莽踹碎的门。

人影察觉到了不对劲,趁着夜色正浓,立马离开了现场。

觉得安全之后,柳儿毫不留情地伸手把叶司莽推开,恰好推在了叶司莽心口的位置。

“好狠的心啊,”叶司莽又开始油腔滑调,抓着柳儿的手不放开,“你刚刚踹在我心口那一脚还疼着呢。”

柳儿的目光落在叶司莽的铁指环上,然后不遗余力地将叶司莽推开,后者识趣地松开手,发现一直与柳儿接触着的手心温度很低,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问:“这里连通常府有几条密道?”

“只有这一条。”

两人心照不宣地认定了刚刚那个走过去的人是谁。

在那人离开之后没多久,幽暗的庭院深处传来了妇人阵阵低声抽泣,偶尔会爆发一阵不甘心的嘶吼,令人心里发毛。

柳儿没有犹豫,起身就走向院子深处,叶司莽也跟在她身后,虽然没找到失踪的军粮,但他常舒远似乎还藏着什么有意思的事。

循着哭声,柳儿很快找到了一口枯井,断断续续的哭声与咒骂顺着枯井爬上来,就像是被封印在地下的鬼一样阴魂不散。

柳儿在附近搜寻蛛丝马迹,叶司莽就一直横抱双臂看着她在野草中扒拉,看着美人将整个草丛翻了个遍才出声提醒,用眼神示意了自己脚边的台阶。

过来一探,柳儿便知道这台阶下面是空的,再看身旁叶司莽得意的眼神,便知道这人早就知道了这里有端倪,却一直耍猴似的看着自己。

“多谢。”柳儿再能忍,此刻这句道谢也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偏偏那被道谢的人还自以为特别大方,笑得灿烂:“不必客气。”

台阶下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暗道漆黑一片,柳儿显然是有备而来,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叶司莽发现这也是均安常用的那一个。

看来回去之后要提高对均安的要求了。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柳儿看到什么便停了下来,而叶司莽凭借身高优势,在柳儿背后看到了她所见到的景象。

面前宽阔的区域就是枯井的底部,被柳儿手中的火折子照亮的那一块地方,拴着一个妇人。

那女人被关了不知道几天了,浑身脏污,味道难闻,满是血痕的脖子上被铐着结实的铁圈,链子固定在枯井的中部,绝对不可能被够到,这女人狼狈不堪,脸上灰尘和泪痕遍布,只有身上尚未被完全磨破的锦衣能证明她之前是一个富家夫人。

看见柳儿和叶司莽,她似乎看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想要诉说自己的冤屈。

“常夫人。”柳儿平静地唤着。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所有人都认为早已仙逝的刺史夫人秦氏,被人连畜生都不如地拴在了枯井底下。

她拼命爬向柳儿和叶司莽,虽然欣喜,委屈的泪水却止不住流下来:“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吧……”

他们?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身侧不远处传来咳嗽声,柳儿将火折子探向那个方向,看到了一张铺得柔软、收拾得干净的卧榻,上面躺着一个人,骨瘦如柴,不能言语,只是时不时剧烈地咳嗽。

尽管面容过于消瘦,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来这是常舒远的皮囊。

柳儿与叶司莽都同时一惊。

怎么可能?常舒远不是刚刚离开这里吗,怎么转眼又消瘦地躺在这里?

叶司莽蹲下来问秦氏:“这才是真正的常舒远?外面那个是假的,是他把你们困在这里?”

“不,”秦氏摇了摇头,“外面那个才是常舒远,这个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叫做常博远,真正的邺州城刺史。”

在常舒远上任邺州城之前,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几个大庄园主把控着邺州城大部分土地,过高的租金让百姓们只能勉强糊口,若是一旦碰上一个收成不好的年份,就是租户的亏损,更别提严重的天灾了。

秦氏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史无前例的旱灾,田里颗粒无收,百姓们饿得不行,有的易子而食,有的每天用昏睡来抵御饥饿。

那也是邺州城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天,一点点火星子就能烧光一个村落。秦氏的父母因为太饿睡着了,幼年的家就是在父母没有知觉时被烧光的,她很幸运地逃过一劫,被远亲常家收养。

秦氏到了常家才知道,常家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叫常博远和常舒远,那时候按照家中的男丁数量收租,少一个男丁会省下很多钱,生下双胞胎之后的常家正贫穷着,还要给体弱的小儿子抓药看病,就谎报了人口,称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叫做常舒远。

两兄弟长相一模一样,也很是方便,出门的时候可以相互替换。

到了两兄弟十八岁的时候,父母想让儿子去考个功名回来,但早年谎报人口,只得了一个名额。

两个儿子都有才华,但是小儿子偏执的性格似乎不好为官。大儿子似乎又过于板正。

父母正犹豫不决时,一直身体不好的小儿子常舒远生了一场病,他们便让大儿子常博远去了苍都。

为这件事情,常舒远和家中大吵一架,他自小就因为性格偏执不如大哥讨喜,自然也把这件事归咎于父母的偏心。

所以得到太后提拔、成为邺州城人人称道的刺史的,一直都是常家的大儿子常博远。

秦氏哭诉:“公婆一直等着博远回来,一等就是五年,从苍都传回来的书信中提到博远节节高升,并说以后可以帮弟弟造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生活的身份,这些信笺无意中被常舒远看到,他便越发厌恶当初父母的选择,将自己的身体不好、现在的落寞全都归咎于父母,并且选了一个天干物燥的日子,伪造了一场火灾。”

“我当时已经被许配给他,只差婚礼我便是他的妻,可没想到他是这么恶毒,将公公婆婆活生生烧死……我小时候遭过火灾,所以对火尤其敏感,是以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却也被烧伤了一大片。”

秦氏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了大片的狰狞伤口。

“后来我们再也寻不见他的踪迹,直到博远回来,为了安抚我,将我娶进了门。”

“两个月以前,博远在出门看耕地的时候生了病,回来以后虽说痊愈了,我却觉得不对劲,尽管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行事也没有什么偏差,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我的枕边人?适逢太后过寿,我去苍都贺寿的时候,就向太后陈说了这件事。”

“可没想到,这一举动激怒了这个畜生,他便一步步策划我的假死,把我关在了这里,我发现真正的博远也被关在了这里,还瘦得不成人形了……”

秦氏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事实证明,真正的常舒远也没有给夫妇俩什么好果子吃。

柳儿听完了整件事情,依旧是面无表情,秦氏的话天衣无缝,摆在面前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直觉告诉她有问题。

此时已经夜半,月光笔直地坠落在枯井底部,那根拴着秦氏脖子、一直延伸到枯井中部的铁链覆上一层银光。

一直看戏似的叶司莽开口了:“这个铁链看上去有几年了,好像以前拴着什么别的。”

另外,叶司莽还看到固定在墙壁上的锚点有明显的修复痕迹,很明显之前被破坏过。

身后的黑暗中,有人击节赞叹,透着十足的嘲讽意味:“好啊,真好,我竟然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嫂嫂泼起脏水来,也是一流的。”

叶司莽和柳儿回头,看见了突然折返回来的常舒远,他不再似白天那样唯唯诺诺,对着叶司莽行礼时从容有度:“见过王爷。”

叶司莽挑了挑眉,说出来的话语让人分不清是挖苦还是真的称赞:“常大人,听你……嫂子的描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她在撒谎……”

这话不是常舒远说的,而是一直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常博远说的,似乎怕这些人听不清,他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她在撒谎!”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两个月以前,常博远还在任上,身体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差,燥热、消瘦,却诊断不出任何病因。

他前往那些庄园,企图与那些庄园主再进行交涉,却彻底病倒,就在求医的时候,他遇到了自己许多年未曾见到的弟弟。

他离开家以后的事情都是秦氏转述给他的,一开始他也不相信秦氏所说,弟弟确实有些偏执,但决计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但秦氏的伤疤和始终也找不到弟弟的踪迹,让常博远不得不慢慢接受了这个所谓的真相。

见到弟弟的第一反应,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加上病痛缠身,他一开口对弟弟就是恶语相向。

他在病痛中昏过去,醒来之后身上好受了些,但却动弹不得,被困在这口枯井中。

弟弟每天都来看他,给他喂药。

“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你,所以就委屈你一段时间,就当还我的,外面的政务我会比你处理得更好,很快也会把真相告诉你。”

喝完药之后昏昏沉沉的,某一天他感觉到有另一个人被关了进来,那根铁链也用在了她身上。

通过声音他判断出来这是他夫人秦氏。被关着的期间,他每天可以听到秦氏的咒骂,一改往日的温顺体贴,她咒骂着弟弟常舒远,咒骂着身边动弹不得的常博远,还有她一直很“尊敬”的公公婆婆。

秦氏以为常博远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肆无忌惮,这就是常舒远的目的。

这个弟弟从来都懒得为自己的错去解释,他更喜欢让冤枉他的人自己发现错误的判断,然后自责愧疚。

这个目的达到了。常博远虽然不清楚真相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被秦氏骗了。

“我从小身体不好,虽然和兄长在外用的是我的名字,但我更见不得光。”常舒远走到枯井中央,沐浴着月光,比任何人都怡然自得。

柳儿突然明白了常舒远失踪的这些年去了哪里。

秦氏瑟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审判。

“十年前,兄长去了苍都之后,我的身体便越来越差,”常舒远看向常博远,“和兄长两个月前的病症一样,燥热,莫名消瘦,无药可救。”

“为此我找了很多医书,得知自己中了毒,并且找到了解救之法,终于有一天,我自己出门去找能够治病的草药,回来之后,家中就是一片火海。”

“秦氏找到了尚未痊愈的我,把我囚禁在了这里,这口枯井中,如果不是我瞒着她日复一日地破坏锁链,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常舒远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就算他逃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手上的伤口依旧狰狞。

“是她放火烧了我的家,烧死了我的父母,”常舒远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毒,“仅仅是因为他们要履行诺言,把她嫁给我。”

“兄长从苍都寄回来的信,确实让我觉得嫉妒,但她比我更加眼红,有一个节节高升、脾气温和的兄长,谁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天生体弱、籍籍无名的弟弟呢?”

“我没有!”秦氏激烈地反驳,“你想把罪名扣到我头上!我不认!”

“否认得真快啊,坏事做得太多,让你已经没有愧疚感了吗?”

“你说我烧死了公公婆婆,然后用你顶罪,那我为什么不杀了你灭口,为什么要留下后患……”

“你不是留下后患,而是留下退路,”叶司莽听了很久,也站累了,便寻了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你和那个梁瑞有奸情吧?就算没有奸情,也肯定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秦氏愣住了。

“你不把常博远当作最后的依靠,或许是已经和梁瑞达成了协议,你也担心有一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暴露,于是不怕麻烦地养着常舒远,当作威胁常博远的最后筹码。”

“但大概是在两个月或三个月以前,你发现囚禁在这里的常舒远不见了,方寸大乱,开始早做打算,想趁着真相还没败露之前,就如法炮制地毒死常博远。”

柳儿看了一眼叶司莽,秦氏与梁瑞的奸情她早就查到,两人一直私相授受,秦氏利用丈夫对自己的信任,给予梁瑞保护,梁瑞则许给秦氏未来。

这次沉船的军粮,也是梁瑞被常舒远逼狠了,求秦氏帮忙,两人商量出了法子。梁瑞将粮食拿出来,让另外几个庄园主运输,然后将军粮沉船,让另外几个负责运输的庄园主顶罪。

其实那所谓的军粮只有面上几包是粮食,藏在里面的都是泥沙,但是既然已经沉了船,那就是翊安郡王要的军粮。

可叶司莽初来乍到,又是怎么知道的,完全靠猜吗?

“不然梁瑞为什么要去参加你的丧礼,还差点被常舒远打死,小叔子知道自己哥哥被戴了绿帽子,奸夫还在眼前晃来晃去,肯定忍不住要动手。”

秦氏果然变了脸色,叶司莽一笑——看来自己猜对了。

“想用小叔子来威胁丈夫,结果小叔子跑了,所以干脆毒死丈夫,后来还帮着奸夫,吞下我北军的军粮,真是本王见过最有手段的妇人,”叶司莽全程都表现得不痛不痒,就如同来参观一样,但此刻的怒意已经十分明显,皮笑肉不笑,“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常舒远朝叶司莽拱手:“王爷深明大义。”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没有证据,”秦氏抓住最后的破绽,“就算我囚禁了你,可是谁又亲眼看到我放火杀人,与人私通了?!”

“不需要谁知道,你自己就已经袒露了自己的恶毒。”

常舒远的声音幽幽的,他开始模仿少女梦呓的声音:“阿爹,阿娘,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不敢救你们,不然你们饿坏了,就要吃了我……”

“不止一次,我夜里因为病痛睡不好,就会被这样的梦话吵醒。”

“当年饥荒,你父母遭遇火灾,你可以把他们救出来,却只是跑进去把最后一口米给抢了出来,并且没有呼救,眼睁睁看着你父母被烧死。”

“不是的!不是的!是他们要吃我!为了自保,我是为了自保!”秦氏扑向常舒远,发了狂地要让他闭嘴。

“那我父母呢?”常舒远掐住她的脖子,死死掐住,“你抱着比自己父母还重要的那罐米,幸存到我家中,然后如法炮制杀了我父母?!我听见那些梦话,以为你只是年少无知,可是你怎么这么恶毒?!”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质,尚且虚弱、口不能言的常博远泪流满面。当初父母选择了他去苍都求取功名,就是相信他的正直可以让他步步高升,可也就是这份正直,让他盲目相信枕边人。

她买下这个鬼宅,建立了来往于这里和刺史府的密道,并且与他人私通,甚至给自己下毒。

秦氏跟他举案齐眉的这五年,是弟弟被囚禁在这枯井中的五年。

秦氏死命捶着常舒远,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开:“我不是恶毒!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说过了不要再任人摆布,不要再无依无靠,我怎么能嫁给你?继续挨饿,继续提心吊胆吗?”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那就一起死吧!!”秦氏癫狂地笑着,狠狠按下身侧一块突出的石头。

叶司莽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快走!”

枯井中地动山摇,无数石头落下来,砸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坑,几人四散而逃,只有秦氏在枯井中哈哈大笑。

“都给我死!”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无数的巨石落下来,而秦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月光和巨石朝自己倾泻而来,她甚至伸出了手,要拥抱自己最后的结局。

轰鸣声,血色,剧痛,一切都如期而至。

秦氏的下半身被巨石砸中,应该已经成了肉泥,血弥漫了一地,她看着自己身下的血,恍如隔世。

上一次流这么多血,还是在八岁那年,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旱灾。

田里颗粒无收,大家每天都在草丛中找吃的,那以前是村里的小狗最喜欢待的地方。可现在小狗被人杀了吃了,刨食的变成了她熟悉的村民。

那年八岁的秦晓晓和父母亲一起出门找吃的,回家的时候走散了,也没有挖到什么虫子。她实在饿得不行,就想回家让阿爹阿娘把那最后的一口米煮了。

那是他们全家最后的希望,家里谁也舍不得吃,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饿得没有力气,只好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慢慢前行,想要快点回家去。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她看见一个皮包骨的少年拿着刀踉跄着走来,看向她的眼睛里都是渴望,就像看见了食物。

她拼了命地要站起来逃跑,那少年却一边哄一边追:“别怕,我不杀你,我就是想吃肉,就一口,就一口,不疼的,别怕……”

最后少年还是追上了她,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就咬了上去,野狗一样死死不肯松口,然后将那把刀拿出来,将咬在嘴里、长在她手臂上的那块肉活生生剜了下来。

来不及咀嚼就生吞入腹。

秦氏吓坏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甚至感受不到疼,一路跑回了家。

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少年把自己当食物的眼神。

当天回去之后,憔悴的母亲给她处理伤口,母亲的速度很慢,因为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秦晓晓还在害怕,浑身发抖的时候,伤口附近传来了温暖湿润的触感。

“阿娘?”秦晓晓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因为母亲正在吮吸她伤口上的血,并且已经露出了许久都没有派上用场的牙,想要咬下去。

她一把将母亲推开,跑了出去。

她也不敢回家了,直到半夜,她想要回家把那一口米偷走,然后离开这里,内心期盼着阿爹阿娘没有把那最后的一点米吃完。

等回到家时,家中已经燃起了大火。村民们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也没有心思再管别人家的事情,除了现在的秦晓晓,没人能救火。

就算白天阿娘做出了那样的举动,秦晓晓还是第一时间冲进了火场,但里屋的火势过于严重,她根本进不去。在她想要大声把阿爹阿娘喊醒的时候,她愣住了。

因为她身边就是家中最后一口米。

把阿爹阿娘喊醒,那又怎么样呢,醒来之后还不是要继续挨饿?他们或许还会想要吃了自己。

如果不喊醒呢,他们就这样睡着离开这样的人间地狱,会不会好一点?

在秦晓晓犹豫的时候,里屋彻底坍塌,她不再犹豫,抱着最后的一小口米,跑了出去。

在跑出很远很远以后,她在路上捡了半个破掉的陶罐,又跑出很远,才遇到火源,将那一口米小心翼翼地煮了,然后饱餐一顿。

那是秦晓晓生下来的八年间,吃的最美味的食物。

她一边哭一边吃完了,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并没有洗过的陶罐给舔了个干净。

然后她就走到了远亲常家,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很少饿肚子。

她一开始也想一心一意地嫁给常舒远,可常博远在苍都是那样的风云人物,再看常舒远,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性格更是偏执,那几年对常博远的来信不闻不问,如果以后他不肯接受常博远的接济,带着自己挨饿怎么办?

她开始后怕,于是趁着那天常舒远不在家,就去找伯父伯母说情,想让自己嫁给常博远,就算当妾也可以。

但是常家二老拒绝了她的要求,不仅如此,他们还说出了另外一件事。

“孩子,当初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常家二老一开始就对秦晓晓父母的死产生了怀疑,在她刚来的那两天格外注意她,接着就听到了那样的梦呓。

“博远现在仕途正好,我们不能让他娶你,不然我们家唯一的希望……”

秦晓晓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了杀心,能不能嫁给常博远、得到一生的荣华富贵已经是其次,她现在必须要杀人灭口。

趁着常舒远不在,她买了砒霜,放进常家二老的饭食中,然后放了一把大火。常家二老忍着剧痛求她,可她还是把门关上了。

而这一次,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为了制造出自己死里逃生的假象,她把那只被剜过肉的手放在了火焰上,忍着剧痛看自己身上最狰狞的伤口被融化。

那时候她满心满意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饿肚子!她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要靠自己拿到。

在把常舒远囚禁在枯井,每天居高临下地给他送饭食的时候,她感到了莫大的快感,现在终于轮到她来玩弄别人的生命了。

“我不后悔,我不认输。”

枯井中除了崩塌声,就只剩下了这一句无力却坚定的话语。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叶司莽拖了常家兄弟从井底逃出来,按道理来说他不用管这两个大男人,应该怜香惜玉一些,但是这香玉明显不需要,蝴蝶一般轻盈,自己就安然无恙地跃上来了。

井底的秦氏笑着笑着没有了声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可悲的一生。

叶司莽把常家兄弟随意地摆在地上,再一抬头,就只看见了柳儿归还的东西,人影早就没了。

半个时辰之后,柳儿回到了酒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了一封信,刚走到后院,屋顶便落下来一个等候已久的黑衣人,跪在她面前:“大人。”

柳儿把信交给他:“我即刻启程回苍都,你先行一步,尽快将这封信交给太后。”

“是。”

黑衣人离开之后,柳儿听到墙后有动静,冷声道:“出来。”

酒楼老板娘月梅颤颤巍巍地出来了,看见她之后,柳儿的目光柔和了些。十天前她装作遭遇饥荒的样子,是月梅将她捡了回来,细心照顾,白天叶司莽公然调戏,也是她拼命维护,是个老实的好人。

“我什么都没看见……”可此时,月梅看见身上还有血迹的柳儿便立马跪下了,眼神也变得只剩惊恐,“大、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

柳儿早就习以为常,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看见了她的真面目,都会是这样一副害怕的表情,更不要谈和以前一样相处了。

她走到月梅面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面前:“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你,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说完,柳儿便走了,只剩下月梅在原地有些后悔,她只是个平民,没见过那么多血,还有脖子上的掐痕,她下意识感到害怕,却还没来得及问柳儿疼不疼。

均安赶到的时候,院子里一片狼藉,王爷主子灰头土脸地坐在边上转着铁指环,看上去显然心情不太好。边上还躺着两个常舒远,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其中一个消瘦了些。

“主子,属下来迟了!”

叶司莽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累到了。均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叶司莽就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下。

“那秦氏……”

“在枯井里,估计成了肉泥吧,”叶司莽说,“她算是轻松了,若是活着出来,至少也是凌迟之刑。”

“那这两位常大人,怎么处置?”

叶司莽抖了抖身上的灰:“不需要我们操心,太后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让她自己去处置。”

均安注意到了叶司莽身旁放着自己被柳儿搜刮走的东西,有些支支吾吾。

叶司莽就直接问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均安便跪下了:“属下无能,竟然让一个女子打晕,抢走了这些东西,将主子置于险境。”

叶司莽将东西扔给均安:“输给她不丢脸,刚刚在混乱之中连我都没能抓住她,让她跑掉了。”

“属下马上去查,一定给主子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必,”叶司莽面上露出笑意,“我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五日之后,太后降旨,以欺瞒罪处邺州城刺史常博远罚俸三年,常舒远不做处置,将庄园主梁瑞凌迟处死,并收缴全部财产,抵作邺州城的税收。

常博远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也渐渐可以走路,甚至亲自送了叶司莽一程。那天从鬼宅中出来后,常博远抱着常舒远痛哭了好久,嘶哑的声音听着心疼,也终于得到了常舒远的谅解。

得到太后的旨意之后,叶司莽也到了启程的时候,常博远感激涕零地向叶司莽道谢,并且请罪。

“不用谢了,”叶司莽跨上马背,瞧了眼面前消瘦的哥俩,“找了这么个好媳妇,你们也被折腾得不轻,本王就不怪罪你们了。”

均安这两天眼下都有黑眼圈了,他实在猜不到柳儿的身份,内心不甘,纠结了几天,才敢在上路之后问叶司莽:“主子,那个柳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过簪花使吗?”

均安一愣。

太后柳明瑛掌权之后设立簪花使,作为自己在宫外的眼睛,虽然没有具体的品阶,却可以监察百官,除奸佞,杀贪官,但是没人见过这位簪花使的真面容。

“柳儿就是簪花使?”

“柳儿应该只是个化名,甚至连容貌都有可能不是真的,”叶司莽策马扬鞭,“我还真想快些见一见这位簪花使的真面目。”

“回去之后再好好练练,下次再碰面,若是还输得把家当都扔了,我还是不罚你,看你自己面子还能不能挂得住。”

均安知道主子这一次已经很宽宏大量,心中大喜:“是。”

马蹄扬起尘土,少年离乡的王爷脱胎换骨,正准备向故都讨债。

“驾!”

明晚八点继续更新

《寻枝》第2篇~


本文为《寻枝》第1篇,作者八不鱼

 📖

寻枝:伪装者的反杀


《寻枝》
作者:八不鱼

#古言 #先婚后爱 #欢喜冤家



假端庄遇上真流氓。

听命于太后的美人姑姑,

遇上将太后视为眼中钉的纨绔王爷。

从针锋相对,到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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