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哥,他是我爱的人
周小茹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让她去认尸。
白布包裹下的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是我哥……”
周小茹那声“哥哥”还没说全,突然,她使劲摇了摇头:“他是我爱的人。”
“哥哥,是面包耶!”
4岁的周小茹手上举着一个零食袋,开心地向哥哥汇报,这是她从周子来的书包里翻出来的战利品。
这一年,周子来9岁,刚入学村里的希望小学。
学校课间操的时候,会分发一些小零食,都是爱心人士捐赠的物资。但周子来从来不舍得吃,拿到零食就往书包里藏。
糖果藏铅笔盒里,饼干夹在书页里,面包得费点心思,周子来抬着脑袋想了想,将面包塞进了书包内层的口袋里。
放学铃声一响,周子来便背上书包,走几里的路回家,为的就是妹妹小茹能从书包里找零食。
这仿佛成了兄妹俩之间的游戏,每当看见小茹高举着零食对自己一笑,周子来就觉得特别满足,有个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件事本身也让他觉得很幸福。
然而,这样的幸福,他却从来没有在爸妈身上感受到过。特别是家里又添了弟弟之后。
周家是普通的平房,一个堂屋,两间房。一间爸妈住,一间他和小茹一起住。
有一天晚上,周子来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受到小茹独自下了床,大概是去院子里解手吧,周子来也没管,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小茹回来。
周子来强忍着睡意起来,看见小茹正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周子来走过去,看见小茹在暗处望着爸妈的房间,房门没有关,爸妈正光着身子在床上晃动着,周子来大吃一惊,赶紧用手挡住了小茹的眼睛,将小茹抱回了房间。
“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小茹躺在床上好奇地问他。
周子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道:“在造弟弟。”
“弟弟?”
“嗯,你想有个弟弟吗?”
小茹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呀?”
小茹一头埋进周子来的怀里:“我已经有哥哥了。”
第二年,弟弟果然出生了。
邻居的婆姨们都说:“子来,子来,周家还真盼到儿子来了。”
小茹不服气,穿着脏脏的连衣裙,像个大人一样叉着腰,跟婆姨们辩驳道:“周家早就有儿子了啊,我哥哥不就是吗?”
邻居们看着她,笑而不语。
弟弟出生后,周子来在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弟弟哭,周子来挨训;弟弟的衣服没洗,还是周子来挨训……
有一次,为了让哥哥安心准备中考,小茹主动带弟弟到院子去玩,结果没看住,弟弟不小心摔倒,额头正好磕在石阶上,口子不深,只是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
爸妈回来见状,拿起扫把,对着周子来就是一顿打。周子来也不躲也不哭,就默默地承受着。
还是小茹看不下去了,跑过去紧紧抱住周子来哭道:“不是哥哥的错,是我,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怪哥哥?”
小茹拿鸡蛋给哥哥消肿:“爸妈太偏心了,你也是他们的儿子啊,怎么能这样啊?”
周子来苦笑了一下:“可能,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吧!”
小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虽然周子来很快说笑着将话题带过去了,但小茹还是当真了。
其实,早就有流言蜚语了。
邻居的笑而不语,还有同学老开玩笑,说她和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
可是,从她一出生,哥哥就已经在这个家里了,如果哥哥不是爸妈亲生的,那,哥哥又是从哪来的呢?
弟弟受伤这事之后,周子来就放弃了中考。
本来,爸妈为了让他能分担家里的活,很晚才送他去上的学,小学毕业就已经16岁了,比起继续上学,从家里离开自力更生,更是他想要的。
辍学后,他跟着村里的一个工头,去县上工地搬砖,打的黑工,层层扒皮下来,分到自己手上也就够个饭钱,这一干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他只回过一次家,就是小茹升初中的时候。
他长高了,也变瘦变黑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打黑工挣的那点饭钱,一半都被他存下来了。
他拿着钱放到爸妈的面前:“小茹不能像我,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但小茹成绩好,她得读下去。”
说完这些,周子来便走了,连饭都没吃上一口。
小茹放学回来,看见爸妈在数钱,立马明白是哥哥来过了,她赶紧追出去,周子来已经坐上了公交车,小茹继续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哥,哥哥……”
周子来从窗口探出头来,一面招手一面喊道:“回去,快回去,要好好读书。”
公交车在街角转了弯,小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该留他吃个晚饭再走啊。”
没过多久,周子来便辗转去了省城市里,经人介绍,当起了修车行的学徒。
虽然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但日子好歹稳定了下来,赚得也比以前多一点了。
他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房,每天两点一线的工作,像一头不知疲倦围着磨打转的驴,日复一日,来来回回……再也没有回过那个老家,后来疫情来临,就更有了不回去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人。
“周子来,有人找!”同事在店门口大喊道。
周子来从车底下滑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小茹。”周子来一脸惊讶,立马站起身来,又意识到此刻脏兮兮的自己,赶紧擦了擦脸,但脸越擦越脏,机油和灰尘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小茹从包里掏出湿纸巾,走过去替他擦脸,周子来看着小茹,几年不见,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几乎快要哭出来,周子来知道,她是在心疼他。
可他见不得她难过,他慌张地接过纸巾,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去洗把脸。”
两人在路边烧烤店坐了下来。小茹拿出来一张录取通知书。
周子来接过通知书一看:“你考到这里来了?出息啦,我的妹妹,是大学生了呀。”
说着,他便开心地向老板招呼道:“老板,来瓶啤酒,我要庆祝下,我的妹妹考上大学啦。”
老板笑嘻嘻地开了瓶啤酒过来。
小茹看见周子来灌了一杯酒下肚,拿起啤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周子来本想阻止,又想到小茹已经19岁了,成年了,就由她去了。
小茹一杯酒喝下去,酒杯重重地放回到桌上:“你早就知道了吧。”
“什么?”周子来一脸疑惑。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你听谁说的?”
小茹苦笑了一下:“还用听谁说吗?现在整个村里都知道你是抱养的。你走后,爸妈也不装了,反正他们已经有亲儿子了,不怕被人笑话,天天念叨着,抱养的孩子就是养不熟。那时候你还说是逗我的,其实不是,你说的是真话,你早就知道的对吧?”
对于4岁时的记忆,周子来很多都没有印象了。
唯独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记得:小小的他在一个游乐场里,他在一座雕像下等妈妈,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过来,说可以带他去找妈妈。然后,他就被带到了现在的家里,变成了周子来,周家的大儿子。
起初,他还能说出自己本来的名字,但他一说自己的名字,爸妈就会拿掉他正在吃饭的碗,将他关进厕所里。
厕所又脏又臭,关了几次,他就学乖了,再有人问他是谁,他都会说自己是周子来,渐渐地,他便再也记不起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离开那个家以后,周子来也试图寻找过自己真正的父母,但除了印象中不知道是哪座城市的游乐场,以及游乐场里,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雕像,再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
周子来不想同小茹继续聊这个话题,他一口将酒干完结了账。
“走,我送你回去。”
小茹站起来:“回哪去?”
“学校啊。”
小茹无奈道:“已经延迟入学了,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周子来恍然大悟:“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明天!”
周子来只得将小茹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你先在这里将就住一晚,明天我陪你去办理入学。”说完周子来便要走。
小茹叫住他:“你去哪?”
周子来道:“我去同事那里借住一晚。”
小茹道:“你在躲我吗?小时候我们就睡一个房间啊。”
周子来有点无语:“那是小时候,怎么能跟小时候比呢?”
小茹穿过窄窄的玄关,几乎贴着周子来的身体走到门边,将门关上了,又指了指沙发道:“你睡这儿。”
周子来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听话在沙发上躺下来。
他幻想过和小茹的重逢,只是没想到,是如此狼狈的重逢,自己在外混了那么多了年,还是没混出名堂,窘迫地,连个房间都腾不出来给她。
就这样凑合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小茹醒来的时候,周子来已经不在房间了。
环顾房间四周,墙纸都已经返潮了,连个衣柜都没有,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清冷得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唯一的烟火气,大概就是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还有零零碎碎的烟头。
周子来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小茹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未曾参与的时间里,他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不一会儿,有钥匙响动,门被打开了。周子来拿着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走了进来。
“趁热吃,吃完我陪你去学校。”说着,周子来便将豆浆的吸管擦好,递给小茹。
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很是热闹。各种社团招新,周子来连听都没听说过。小茹去找新闻系报道的时候,周子来被办理电话卡的摊位吸引了。
“这位同学,要办卡吗?开学活动,充话费送手机,划算得很。”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道。
周子来尴尬地笑道:“我不是同学,我是家长。”
工作人员诧异地看着他,毕竟周子来也才24岁,为了陪小茹入学,还专门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上去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工作人员半信半疑地改口道:“那,这位家长,给孩子看看?”
周子来加钱挑了一部手机,办好了卡,等小茹从系里出来后,将手机递给她:“我的手机号已经存进去了,微信也给你注册了。开学快乐,周小茹!”
小茹接过手机,又摊开手来:“我还要一样东西。”
“什么?”
“你家的钥匙。”
周子来笑了笑,从钥匙串里拆下一个钥匙,放到了小茹手里。
小茹刚回到宿舍,手机铃声便响了,微信里有新消息,她打开一看,是周子来的转账。
“我看你什么都没带。去买点生活用品。”
小茹没有收款,这些年他往家里转的钱,已经够了。
她点开周子来的头像,应该是同事给他拍的侧脸,脸上脏兮兮的,正在专注的修车,一脸严肃。
周子来继续回到他的修车行,而小茹开始了全新的大学生活,一面读书一面参加勤工俭学。
小茹偶尔会去出租屋,帮周子来收拾整理下家务,半年里,出租屋就变了个样,新添了衣柜,衣服不再随意地挂在衣架上,而是整整齐齐地被叠进了衣柜里,茶几上也不再乱糟糟的,越来越像个家的模样了。
但两个人很少有机会碰到一块。
有一天,小茹拿到了勤工俭学的工资,路过街边的一家服装店,看见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笔挺的衬衫,想到周子来那来来回回的几件旧衬衫,走进了店。
“是给男朋友买衣服吗?”店员一脸笑意地迎过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啊!”
小茹提着新买的衬衫去了出租屋,原本想给周子来一个惊喜,没想到周子来刚好在家。
小茹进门就听见了卫生间的水声,她走了过去。
对了,卫生间的门锁是坏的,一直都没换,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她透过门缝看见了正在洗澡的周子来,但周子来并没有听见她来了。
水流从周子来的头上淋下,流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又滑落到他宽厚的臂膀上……打住,小茹憋红着脸,赶紧转过身去。
周子来洗完澡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才看见小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脸这么红?不会发热了吧?”周子来紧张地坐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看见周子来鼓起的喉结,立马站了起来。
“没有,就是,这屋里太闷了。”
周子来看着卫生间冒出来的余热,叹了口气,走过去试图将门关上,却怎么也合不上。
“怪我,老是忘记换锁。”
小茹突然吼道:“你不要什么事都怪自己行吗?”
见小茹这么激动,周子来还有点懵:“你怎么了?”
小茹缓了缓情绪,调转话题,拿出服装袋里的衬衫:“哥,送你的。”
周子来被她善变的情绪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怯怯地接过衬衫,一看价签,瞪大了眼睛:“这么贵吗,这得是你半个月的工资了吧。不行,你赶紧去把它退掉。”
“你试一下吧,试一下又不要钱。”说着小茹拿起衬衫就往他身上套,帮他系扣子,然后又绕到他身后,帮他整理背上的褶皱。
突然,她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周子来。
周子来一下子就愣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她将头靠在他的背上:“就一会儿,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挨打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抱住你的。”
周子来一听,紧绷的神经这才舒展开来:“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小茹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不,不一样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妹妹了。”
他拍了拍小茹的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哥哥。”
周子来刚干完活,在店门口抽烟歇息,远远地就看见小茹正朝店里奔来,小茹见到他,开心地摇了摇手,周子来赶紧摁掉了烟头。
“我找到兼职的工作了,薪水是勤工俭学中心的几倍。”小茹跑过来兴奋地说道,“在本地的互联网媒体做视频访谈账号。”
周子来真心为她感到开心:“可以呀,周小茹,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比我能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茹就不再叫他哥了,周子来也不在意,想着她怎么自在就怎么来吧,但有什么事,小茹还是习惯性地向他汇报。
小茹从周子来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手机上一面操作,一面得意地说:“我将我俩的手机绑定了,以后我应该会很忙,要是你联系不上我,看定位就可以找到我啦。”
自从安了定位以后,周子来就时不时会打开看一看:
小茹去公司了。
小茹外出采访了。
小茹回宿舍了。
小茹的生活越来越忙碌且丰富,周子来也不舍得再打扰她。
只是每天晚上,要看到小茹按时回宿舍了,他才能放下心来去睡觉。
这一天,周子来加班到凌晨,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快一点了,小茹还没有回宿舍,定位显示她在一家KTV里,给她发信息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没人接。周子来开始担心起来,急忙拦了辆出租车到了KTV。
周子来不顾店员的阻挠,一扇门一扇门地推开看,终于在推开第N扇门之后看见了小茹,她在乌烟瘴气的包厢里,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全身上下的行头都打满了logo,这个显眼包正在吆喝着让小茹喝酒。
周子来径直走过去,从小茹手中将酒杯抢了过去一口干掉,放下酒杯就拉着小茹往外走。
“你这是在干什么?”出了KTV,周子来质问道。
小茹甩开周子来的手:“我在工作啊。”
周子来完全不能理解:“你跑来这里工作?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那个男的,是横扫社交媒体的榜一大哥,是我的采访对象,我的采访视频要是火了,我就可以独立负责这个账号。采访人家,总得有点诚意吧,你懂不懂?”
周子来一听,气就上来了:“所以呢,他让你喝酒你就喝,他要提更多的要求,你是不是也要照做啊?”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知道一个视频火了挣的钱,你得修多少辆车才能挣到吗?”说着,小茹便又要掉头往KTV里走。
周子来一把抓住她:“我不许你去。”
小茹看着周子来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有分寸地只抓着她的手腕,内心五味杂陈:“你凭什么管我。”
“我为什么不管你,我是你哥。”
小茹立马站住了,周子来看见她的肩膀在抖动,她在哭,她一哭,周子来心就软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过了,想要过去安慰她。
哪知小茹却哭喊道:“你明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这么想当我的哥吗?那你有没有问过我,问我想不想当你的妹妹啊?我不想,我不想,你到底明不明白?”
说完,小茹就哭着跑掉了。
这之后,周子来就发现,小茹将手机绑定定位解除了。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惹哭女孩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每天还是像一头驴,雷打不动地早出晚归干活,只是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脑袋里反复回响的,都是小茹那天晚上说的话。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小茹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一天早上,周子来还在睡觉,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晕晕乎乎地打开一看,是小茹发来的,瞬间睡意就没了,拿起手机坐起来。
“我把那个账号拿下了。”小茹说。
周子来在输入栏里写道:恭喜。
删掉。
重新写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又删掉。
最后写道:以后有大晚上的采访,叫上我,我陪你。
点击发送。
握着手机,焦灼地等待了几分钟,连刷牙洗漱都将手机摆在镜子前,终于,小茹回复道:好!
周子来开心得像个小孩,差点把漱口水当饮用水喝掉。
周子来将摩托车停在咖啡馆门口,为了方便接送小茹去采访,他特意买了一辆二手的摩托,每次小茹采访,他就在外面静静等候。
访谈视频账号的粉丝越来越多,小茹也成了一个小网红。
采访完,小茹从咖啡馆出来,周子来正准备发动摩托车,却看见一辆敞篷车停在了小茹面前。车上一个男生给了小茹一张卡片,两个人说笑了几句,便互相招手说了再见。
周子来试探性地问:“刚才那男生是谁啊?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小茹说:“他是我粉丝加学弟。”
周子来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给了我学校联谊舞会的邀请卡。”小茹继续说。
周子来又不自觉地将车把握紧了些:“联谊舞会?就是交友舞会吧。”
“差不多吧,反正去多认识点人,以后也好发展业务。”
“你就那么想赚钱吗?”
“当然,业务多了,我的助学贷款就能早点还完了。”
小茹参加舞会那晚,周子来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拿手机搜了下“大学生联谊舞会”,搜到的是男男女女手拉手跳舞,还有搂着腰跳舞的。他立马坐不住了,越想越不是滋味,匆忙穿上衣服出了门。
周子来在校礼堂门外,靠着摩托车给小茹发信息:“我好像生病了。”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穿着一身红色礼裙的小茹,匆匆从礼堂跑了出来。
“周小茹!”他喊道。
小茹回头看见他,提着裙子跑过来:“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跑这来了?哪里不舒服吗?”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穿的是她买的衬衫。
周子来看见眼前的小茹,穿着漂亮的礼裙,化着不淡不浓的妆,已经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妹妹了。
“我没有生病。”周子来说,我只是不想你跟别的男生跳舞,但这句话他没有说。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小茹有点懵:“现在?”
周子来点了点头,将头盔递给小茹。
小茹接过他的头盔上了车:“去哪?”
“一个好地方。”周子来高兴地说。
车子跨过长江大桥,又穿过桥底隧道,明月下,盛装打扮的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流,而是静静地听着耳畔的晚风,怀揣着各自的心事。
摩托车在一间仓库前停了下来,周子来从包里掏出钥匙,将卷帘门拉了上去。小茹不可置信地走了进去:“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铺子?”
周子来点了点头:“这里虽然比不上市区,但不远处就是国道,我的修车行开在这里,应该不愁没生意,最重要的是,这里租金比市里边便宜很多。二楼收拾一下还可以住宿,房租也省了。对了,你跟我来。”
说着周子来便拉起小茹,往楼上走,小茹低头看着,他拉的还是手腕,不是手。
三楼是一个天台,站在天台上,可以远远地看见江对岸的市区,高楼林立,车流不息。霓虹灯闪耀,映照在江面上,江面的水光又将高楼衬托得更加高档。
周子来转过头来对小茹说道:“等我把修车行开起来,能赚钱了,你就不要再为钱发愁了,去做你自己喜欢的工作。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在这座城市有家的。”
小茹看着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温柔又深邃。虽然,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但此刻的他看上去,却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帅气少年。
小茹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脸。
周子来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任何回应,小茹的内心立马冷冻了下去,像这个冬天,不,比这个冬天还要冷,像寒冬的冰面,让她感到既羞涩又丢脸。
“我已经20岁了,周子来,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
小茹失望地转身要走。
周子来一把拉住了她,他的手从她的手腕轻轻滑落,牵住了她的手。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还能退回到哥哥的位置吗?”
“我不会后悔。”小茹坚定地说。
周子来看着小茹,小茹也同样回望着他,就这样迟疑了几秒,周子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两步向前,双手捧着小茹的脸,吻了过去。
小茹感受到,他的唇触碰到她的唇,柔软得,像是滑过肌肤的羽毛,飘飘扬扬地落在冰面上,暖流破冰而来,僵硬了一个整个冬的思念,迅速奔向雪融后的春天……
寒假,小茹没有回家,和周子来一起,将铺面里里外外粉刷了个遍。
因为不舍得请工,所有事都得亲力亲为,有时候忙到忘记了时间,饿了就煮泡面,两个人还非要挤在一起,嬉笑打闹地吃一碗。
周子来的微信头像也换了,换成了小茹拍的他的笑脸。
在铺面门口挂上“周记修车”的招牌,两个人站在门前注视了很久,好像,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去了。
那一刻,周子来是真的以为,他过去25年的混沌人生,终于要成为历史,前面迎接他的,不,是迎接他和小茹的,将是一个灿烂又光明的前程……
小茹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今晚,我想留在这里。”
周子来在二楼的卫生间里,朝脸上泼了好几次凉水,仍然感到躁热难安,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
他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看见小茹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躺在她的身边。
小茹钻进他的怀里,抚摸着他背上早已结疤的伤口。那是他以前,在工地打黑工时留下的痕迹。
“很痛吧,那时候?”小茹心疼地问道。
周子来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小茹吻了一下他的喉结:“周子来,我爱你!”
一瞬间,周子来鼻子一酸,两眼泛着泪光,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爱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爱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第二天,周子来在做早餐,小茹在缝衬衫。
她将周子来的衬衫袖扣换成了一张笑脸,拿给他看:“每天都要这么开心哦。你笑起来最好看了。”周子来回了她一个羞涩的笑。
此时手机又响了,小茹拿起手机一看,是妈打来的,又将手机放下了。
整个寒假期间,老家的爸妈一直有给小茹打电话,小茹都是要么应付两句,要么就是直接当没听见,不接。
周子来问她:“为什么不接?”
小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讨厌他们,是他们剥夺了你原本的人生。可是,如果不是他们,我和你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
周子来安慰她道:“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注定我们会相遇的命运。”
小茹问:“你真的相信吗?命运这东西?”
周子来想了想道:“大概命运,其实也是人的选择造就的。”
他隐忍地活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再计较过去,现在的他,有了新的命运,就是选择带着小茹往前走,他只有小茹了……
返校的那天,周子来送小茹去学校。和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两人有说有笑地牵手走在校园里。
然而,刚走到宿舍楼下,他们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小茹叫道。
周子来慌张地想要松手,却又被小茹紧紧抓住。妈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什么都明白了。
妈走到小茹跟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这就是你不回家的理由?这就是你说你交的男朋友?”
小茹丝毫不准备退让:“对,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小茹的脸上。
“他是你哥!”妈歇斯底里地吼道。
她这一吼,引来了不少周边学生的围观与窃窃私语,纷纷拿出手机来拍。
小茹捂着脸,憋屈又倔强地吼道:“他不是。他是不是我哥,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妈又抬手,被周子来挡在了面前,“啪”一巴掌,落在了周子来的脸上。
妈再抬手,周子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放手。”妈吼道。
周子来稍微使力,就将妈的手掰了下去:“你如果还想让小茹在这个学校里待,你就不要在这里闹。我会跟你解释这一切。”
修车行里,周子来给妈倒了一杯水。
妈还在气头上,将身子扭到一边去,看也不愿看他,周子来也不着急,坐下来,等她先开口。
“我们家虽然对你没有那么好吧,但也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来害我女儿。”僵持了好一会,妈开口了。
但她一开口说的话,却像一把尖锐的刀,很精准地往周子来的胸口上捅。
“害?”周子来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原本想叫出的那一声“妈”,又被吞了回去,问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的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
大概是被戳中了脊梁骨,妈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和小茹是不会有结果的。”
周子来不服:“我会对小茹负责的。”
妈一听,把身子转了过来,道:“怎么负责?你俩是准备,拿着同一个户口本去领证吗?你不当周子来,你又是谁?”
周子来握紧了拳头,是愤怒也是不甘:“我会找回身份的,只要你告诉我,20年前,你到底是在哪里将我带走的?”
妈一脸震惊地看过来,这明明,已经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在周子来面前却表现得,好似受到创伤与背叛的人是她似的。
她大概也没有想到,平时隐忍懂事的大儿子,会亲自扯下她的遮羞布。
妈咬着牙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你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前,我不许你再和小茹有任何瓜葛。你要找不回来身份,就请你继续做回小茹的哥哥,或者……”
妈叹了一口气,没有片刻的犹豫,继续说道:“就当我们全家,从来都不认识你吧!”
那一刻,周子来终于懂了,一直以来,他在那个家里,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痛苦。
不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过爱,也不是因为,他对他们有恨,而是因为——冷漠。
不被喜欢也不被讨厌的冷漠,让他从来就没有被谁看见过,除了小茹。
妈走后,周子来打开手机,看见小茹负责的视频账号下面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今天在宿舍楼下发生的争执。
他们用嬉笑嘲讽的语气调侃道:
“听说,网红女主播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是真的,她是我们学校新闻系的,我今天也看见了,她妈都找上门来了。”
“我去,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有一说一,哥哥长得好帅,她不能要,可以给我吗?”
“原来好这口,我呸,脱粉脱粉。”
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屏幕背后恣意地指点风云,审判众生,好像他们手上拿的不是键盘,而是权杖。
周子来看不下去了,退了出来,他给小茹发了条信息:对不起!
关掉了手机。
小茹联系不上周子来,就跑去修车行找他,但是修车行的门上,却贴着“铺面转让”的广告。
她又辗转联系上房东,房东告诉他,周子来已经退租了。
几天后,小茹收到了一笔转账,扣除押金,预付的一年房租,周子来让房东退到了她的账户里。
他,真的走了。
小茹非常生气,打不通电话,她就发短信给他:“周子来,你这个胆小鬼,你真的退缩了吗?我真的看错了你,我恨你。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从此,小茹便换了手机和手机号,再也没有跟周子来联系过。
并且,她很快就从互联网媒体离职了,伴随着她的离职,账号主播的更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很快就被新的八卦给淹没了。
升上大三后,一直以来成绩都很优异的她,顺利通过考核,进入主流官方媒体——地方电视台实习,负责采访社会新闻。
不用赚流量的生活,让她变得不再那么激进焦虑,虽然每天奔波采访也很累,但却觉得真的在做着,自己喜欢且有意义的工作。
有一天,小茹刚准备收工,就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接到领导的电话。
领导火急火燎地问道:“小茹你在长江大桥附近吧。”
“是的。刚结束这边的采访。”
“桥底隧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卡车相撞,你离得最近,你赶紧过去。记住,镜头不要对准受害者,不要妨碍到交警办案。”
“是!”
挂了电话,小茹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声巨响,原来是车祸。她赶紧收拾好器材和摄像师赶了过去。
到现场的时候是晚上10点,交警正在保护现场,并疏导其他通行车辆。
卡车撞在了洞口,司机自己开门下了车,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只是,被撞飞的摩托车,在地上划出一道约十米长的印子。
血染红了地面还在蔓延……
小茹越看那辆摩托车越觉得熟悉,120的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将人抬到了担架上,担架上的那个人,手耷拉了下来,他衬衫的袖扣是一张笑脸。
小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医生看了看表:“10点05分整,已无任何生命体征。”
小茹疯狂地朝警戒线里面冲,被现场的交警拦了下来!
她本来想解释,她是记者,她是家属,可是,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剩痛苦欲绝之时,来自动物本能地哀嚎。
120的警笛声,被疏导的车流喇叭声,围观的人群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灌入到小茹的耳朵里,变成了刺耳又绝望的哀鸣……
小茹从医院醒来以后,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让她去认尸,因为死者的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就是她。
太平间里,白布包裹下的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但小茹一眼就认出他来。
警察问:“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你是家属吗?”
小茹点了点头:“他是我哥……”
小茹那声“哥”还没说出来,突然,她使劲摇了摇头:“他是我爱的人。”
警察确认了身份之后,将周子来的背包给了小茹,请她通知其他家人。
可,他哪有什么其他家人。
背包里,有几件衣服,手机和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工服的漂亮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站在一座大门前,大门上写着五个字“金阳游乐场”,照片的背后,应该是照相馆写的备注:杨兰和儿子。
小茹又打开周子来的手机,手机信箱里还留着半年前,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周子来,你这个胆小鬼,你真的退缩了吗?我真的看错了你,我恨你。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看见那条埋怨的短信,她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不是的,周子来,这不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话。”
可是,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距离市区200公里的金阳火车站,出来了一大波旅客。小茹背着周子来的背包,走在人群里。
她来金阳,是想知道,周子来为什么要选择离开,离开的这半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火车站外,停着许多拉客的出租车,小茹随便进了一辆。
“师傅,去这里,这里还在吧?”小茹将老照片递给师傅。
师傅拿着照片看了看:“还在的,这个游乐场以前很热闹的,你知道,金阳最有名的就是老白干了,金阳游乐场就是酒厂给修的。”
师傅又眯着眼看了下照片中的女人:“这不是我们酒厂的工服吗?”
小茹一听,立马问道:“师傅你认识她?”
师傅定睛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那年代,这镇上有将近一半的人,都在酒厂上班呢,我哪能个个都认识啊。我本来还想让我儿子也去厂里,但现在不兴顶班了,哎,时代变了哦。”
眼看师傅热情的话匣子就要打开,小茹赶紧堵了回去:“那走吧,师傅。先去酒厂。”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师傅将小茹叫醒:“到了。”
小茹付钱下了车。
小茹向酒厂的门卫打听一个叫杨兰的女职工。
门卫朝她指了指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非本厂人员不得入内”。
小茹拿出电视台的工作证:“师傅,我是记者,我找她有点事儿,你就帮我问问吧。”
门卫一看工作证,还是市里电视台来的记者,立马开门出来,态度大变:“这,我得打电话问下。”
不一会,小茹便听见门卫喊道:“厂里有三个杨兰,一个20多岁,一个40多岁,还有一个是男的,也叫杨兰,记者同志,你找哪个杨兰?”
肯定不可能是20多岁的杨兰。
“40多岁的,女的,杨兰。”小茹赶紧回应道。
门卫又原话向电话那头传达。
“40多岁的杨兰今天请假了,她儿子考上大学,今天办席呢。”
“那是在哪个饭店办席?”
小茹要到地址就去了饭店。
饭店外已经挂起了横幅:祝马玉龙同学考上财经大学。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喜庆的红色旗袍,站在饭店外迎接客人。
小茹看了看照片,虽然女人老了些,但五官几乎没怎么变,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应该就是这场席的主角了。
“杨兰女士是吗?”小茹走过去招呼道。
杨兰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周子来,你认识吧。”
杨兰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她看了看身旁的儿子,明显有所顾忌,拉着小茹往外走:“没人邀请你,请回吧。”
小茹喊道:“周子来他死了。”
杨兰停住了,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小茹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周子来死了。”
杨兰的脸抽搐了一下,要哭不哭地扭曲着,她一把拉过小茹,去了包间。
“他上个月来找过我,是你妈告诉他的。”包间里,杨兰对小茹说。
“20年前,厂里业务扩张,就对外招了许多临时工,你爸妈就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他们的。他们当时结婚几年了,一直想要孩子却要不上。
“而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到4岁,实在是力不从心,他爸死得早,家里边认为,我还年轻,带个拖油瓶,未来就……我才找到你妈,然后把他带到了游乐场……我们都以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些,你也跟他说过了?”
杨兰点点头,低声啜泣起来。
小茹起身:“你为什么要跟他说实话,你哪怕骗一下他也好啊,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他?”
她难以想象,当周子来知晓,自己苦苦寻找的亲生母亲,才是那个主动遗弃她的人,他对这个世界得有多么失望啊。
杨兰问道:“我可怜的儿子,他葬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此时,那个考上大学的主角,正满面红光地朝她们走来:“妈,你干嘛呢?大家都在找你呢!”
杨兰见状,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小茹发现,准大学生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都是名牌,看来,杨兰丢掉拖油瓶以后,再嫁得很好。
“他才是你儿子。”小茹说完就走了。
从饭店出来后,饭店门口已经“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大家都喜笑颜开着,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幸福。
小茹看了一眼横幅,鼻子一酸,如果周子来,也有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好……
小茹最后来到了游乐场,游乐场的大门被重新粉刷过,“金阳游乐场”这五个大字牌,已经升级成灯箱字广告,即便如此装饰,游乐场依然透露出一种浓浓的年代感。
走进游乐场,只看见零星的几个孩子在玩。游乐场中央有一个雕像,这应该就是周子来提到过的,“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的”雕像。
小茹抬头看着雕像,它红色的嘴巴大弧度上扬着,像是在笑,而它的双眼,却有像泪痕一样的两滴往下落,像是在哭。
它,原来是小丑啊!
这时,两个小朋友打闹着,飞快地跑了过去,将小茹的背包撞倒在地。
从背包里掉出来一枚银色的戒指。
小茹捡起来一看,是一枚很简单的银戒,戒指上刻着:“VE周小茹”。
她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周子来故意藏起来的,像小时候藏零食一样,是给她准备的惊喜。
她赶紧捡起书包,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书包外层里层都翻了个遍。
终于,在书包脱线的隔层里,摸到了另一枚戒指。
她拿出戒指一看,这一枚戒指上刻着:“何凡LO”。
他找回他的名字了,他叫何凡,他叫何凡啊!
她将两枚戒指拼在一起:“何凡LOVE周小茹”。
小茹捂着嘴,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他没有退缩,他只是想寻回,正大光明去爱她的资格……可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这两枚戒指,成为了他最后的告白。
小茹跪坐在地上。
他回来了,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是想回来找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痛到难以呼吸,她使劲拍打着胸口,眼泪如决堤般涌出……身后的小丑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小茹,你都没结婚,怎么无名指上,老是戴个戒指啊?”电视台的同事好奇地问道。
毕业后,小茹便正式进入了电视台工作。
此时,她收到银行发来的邮件,通知她的购房贷款已经发放了。她松了一口气,如何凡所愿,在这座城市有家了。
她关掉电脑,没有回答同事的问题,只是对同事笑了笑:“新年快乐!”
进了车库,发动了汽车,今年,她打算自驾回老家过年。
收音机传来春运的消息:春运人数再创新高。
旧的一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而老家,也在新的一年变了模样:托乡村振兴政策的福,修了路,盖了房,村里经济条件好多了。
小茹家的房子也被重新修缮了一遍,又顺便加盖了一层。
新砌的房檐下,挂满了腊肉香肠,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零食,但已经没有人爱吃。
弟弟,也长成半大的小伙子了,窝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不怎么跟她说话。
爸妈院里院外地忙活着:贴春联,做年夜饭,热气腾腾……
没有人,再提起何凡或者周子来,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除夕的晚上,小茹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家又变回曾经的平房。院子里没有人,但堂屋里却亮着光。
她走了过去,推开堂屋的门,看见9岁的周子来,刚把书包放在桌上对她笑——
“快来找找,哥哥今天又给你藏了好吃的。”
(《告白》kiki拉雅/著完)
编辑:阿菁
我爱了一整个青春的男孩,比旷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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