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嫌贫爱富的父母,杀死了我的爱情
沉默海底
流云断 / 著

#言情 #姐弟恋 #微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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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回国后新接待的患者,竟是曾经被她抛弃的冒牌弟弟贺子迟。
重逢后他一直报复借着报复的名义纠缠不休。
林沅从没想过会这样遇到贺子迟。
一个医生一个患者,隔着口罩和冰冷的器械,彼此都看不清楚面目了。
贺子迟看上去疼得很厉害,闭着眼睛皱起眉,侧脸咬肌微微凸起。
这样的表情她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是这样的。
特别能忍痛,被打从来都不吭一声。
可偏偏从小就爱吃糖,牙不好,为此没少受罪。
这也是林沅选择做牙医的初衷。
贺子迟的牙根已经朽掉了,神经裸露致使剧痛,需要拔掉坏齿然后切断牙神经。
护士向他介绍了一下情况,说要先给他打麻药,然后再进行处理。
他却摇摇头:“不用,直接来吧,我赶时间。”
“可是切断牙神经……很疼的。而且麻药起效也用不了多久,不会耽误您太多……”
“无所谓,我不怕疼。”
林沅在旁听着,心尖忽然就抽痛了一下。
当时的她还可以拥抱他,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心疼和悲戚一股脑儿涌上来,到底是没忍住:“还是打麻药吧,既然能不疼为什么要受着呢?”
贺子迟浑身一震,眼珠剧烈的来回抖动,却也没睁开眼睛。
只是低低应了一句:“好。”
林沅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想要再开口,却连寒暄也不会。
说到底,他的一切都已经与她再无相关。
半小时后手术结束,贺子迟起身漱了漱口,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林沅叫住他:“短时间内不要吃冷热辛辣刺激性的和偏硬的食物,口服三天消炎药。”
贺子迟停住脚步:“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这些?医生?还是——我的姐姐?”
“当然是医生了……这是医嘱。”
“呵,我向来不听医生的话。”
林沅咬紧下唇:“阿深,以后尽量少吃甜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那个名字我已经很多年不用了,糖我也没再吃了。因为我终于明白,再甜的糖也解不了心里的苦,都是徒劳。”
贺子迟说完就径直出了门,侧脸一晃而过,左眼尾挂着一抹晶莹。
林沅心尖刺痛,下意识起身想追出去,又生生顿在原地。
经年岁月,他们都变了模样,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不如就这样吧,能再见这一面已经足够了,可惜……
多年前,贺子迟还叫做林深,是林沅的弟弟,只比她小三岁,却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林沅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对她十分嫌恶,日夜都盼着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而她在感知到父母的不喜后,也过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带着些卑微的讨好。
会在弟弟降生后主动帮忙照顾,只为了得到父母的一个好脸色。
但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弟弟,林深却很喜欢她,总是对着她咿咿呀呀的笑。
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甚至不像是自己父母生出来的。
林沅渐渐被俘获,变成了一个弟弟奴,倒是从前盼星星盼月亮的父母,对林深并没有想象中的呵护和宠爱。
林深也会挨骂也会被打,会跑到姐姐背后躲闪,自从连累林沅也被打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总是独自承受着,不认错也不求饶,痛得厉害了就一颗接一颗的吃糖。
后来,日渐长大的男孩子自尊心疯长,更猖狂的是对姐姐的保护欲。
他开始将林沅护在身后,像头幼兽一般龇着牙,用不甚宽厚的肩膀去对峙父亲。
于是,林沅全身而退,林深挨的打变成了双倍。
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林沅当时还斥他瞎说,直到十七岁的那年夏夜。
她因为肚子痛提前回家,听到了父母的对话,才得知林深并非他们亲生的,而是隔壁床产妇的儿子。
只因为对方家境优渥,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他们就自私而无耻地偷换了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更可恨的是,他们没有半分愧疚和补偿之心,甚至……从未善待过林深。
林沅趴在床上无声哭嚎,她恨父母,更心疼林深,可她又不能说。
当初萍水相逢,那对夫妻早已不知去向,林深才十四岁,就算知道了能怎样呢?
不过是多了痛和恨,只要他一天离不开这个家,他就只会因为知道真相挨更多的打。
而她自己也只是个高中生,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就这么瞒着,同时加倍对林深好。
在又一次父亲要打林深时,林沅挡在了他身前,挨了重重一拳,半张脸都肿了。
林深抱着她流泪,目光却坚毅:“姐,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这辈子我都会保护你。”
林沅没出声,她已经决定,等到林深成年就告诉他真相,由他自己决定去留。
在那之前,能对他多好就对他多好吧!
林沅于是把剩下的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对待,有时看林深都会愣愣出神。
想起他几个月大被自己抱着喂奶的时候,想起他奶声奶气叫姐姐的样子,想起他第一天上幼儿园把老师发的小面包带回来给自己吃……
时光荏苒,那个孩童已如松柏般挺拔,容貌大概是继承了亲生父母,十分出众。性格却内向深沉,气质阴郁,寡言也不爱笑。
对于父母早少了许多畏惧,变得冷漠而不屑,只有对林沅还保有几分温柔。
出门会让她挽着胳膊,她走累了会背着她回家,会去大学看她,顺便用眼神警告那些看起来意图不轨的男学长。
像个护食的公鸡,偶尔炸毛。
“我告诉你林沅,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擦亮眼睛别被骗了。要好好学习,别想着谈恋爱。”
林沅失笑:“你不是男人吗?”
“我跟他们怎么一样!我能爱你一辈子,他们能做到吗?”
林深说得随意,林沅心中却忽而一动,
明知道他说的“爱”只是姐弟之间的,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姐弟……
这种只有自己了解真相的独自煎熬,根本原因在于,林沅发觉自己喜欢上了林深。
听起来很荒谬,但又确实算不上乱伦,且事实就是如此。
那些愧疚、心疼、想要把所有一切都拿出来补偿给林深的感情,每一个她看向林深的瞬间,慢慢堆积成了爱情。
林深的亲生父母还是找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满脸不耐的男孩,叫做贺诚。
林沅知道,那才是她的亲弟弟。
父母恐慌又激动,颤抖着手想碰一碰他,被对方嫌恶地躲开。
另一边,那对夫妻已经抱着怔愣的林深大哭起来。
老旧的房子第一次如此热闹,林沅和林深远远对望,只一眼,就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林沅心中狠狠一悸,林深竟然知道!
又想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叫她姐了,只是称呼她的名字。
林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带林沅走,林父不肯答应。
他当年之所以换了孩子,是想着有朝一日亲生儿子飞黄腾达了能去蹭点好处,可眼下看贺诚如此怨恨,摆明了靠不住,就只有林沅一个可以指望的了。
林深也知道他的心思,冷冷威胁:“你不答应我就等着进监狱吃牢饭吧!”
林父慌忙求饶,见林深无动于衷,只能又去求林沅,他也知道林深最听林沅的话。
林沅看着佝偻的父亲,又恨又痛,却还是狠不下心。
况且她以何身份跟着林深走呢,贺先生贺太太也不会同意的。
只能别过头,语声哽咽:“阿深,你走吧,回你家去。我不跟你走,这才是我的家。如果你还念着我一点好,就求你亲爸放过……我爸吧……姐姐求你了。”
林深沉默咬牙,最终还是求了贺先生不要追究,然后跟着爸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沅心里像被撕去了一大块,又无比庆幸林深终于从这泥沼一般的破烂人生中得救了。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林深给她宿舍打过两个电话,都是偷偷的,似乎贺先生不想让他再跟林家有往来。
林沅也不想,他已经是贺子迟了,就该有贺子迟的人生,不该再被过去绊住手脚,包括自己。
后来,林沅就不再接他电话了。
直到贺先生亲自来找到她,她才知道林深竟然为了来见她偷跑过两次,第三次终于成功,已经在火车上了。
贺先生的意思也很明确:“我出钱供你出国读书,你离开这里,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林沅喉头发干,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我马上就毕业了,会找工作离开这里,不用您出钱……”
“不,这钱你必须要,我也会让贺子迟知道。”
见她沉默不语,贺先生又嗤笑一声:“你倒是跟你父亲不一样,他已经打着你的名义跟贺子迟要过两回钱了。他给没给我不知道,但于我来说,就算给钱,我更愿意给你。”
林沅狠狠闭上眼,全身涌起如附骨之蛆般的疲惫,那样的父母就像吸血虫一样,如果不果断抽身,就会一直被扒着吸血,永无天日。
而她只要在一天,只要贺子迟还在乎她一天,就永远甩不脱那段不堪的过去。
半晌,林沅睁开眼睛,眼尾通红:“我答应您。”
贺子迟是一小时后到的,林沅在校门口等了好久,看到他了才装做偶遇的样子。
他瘦了,外套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眉宇间满是倦意,见着她时眼眸却倏忽亮起。
林沅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贺子迟真的已经是个男人了。
看她时直白而具有侵略性,拥抱她的胸膛却宽厚炙热:“林沅,我很想你。”
可就是这个跋涉五百公里于高考前期还风尘仆仆赶来见她的人,被她哄着灌醉还说着要和她考同一所大学一辈子守着她的人,被她狠心丢弃在了陌生的宾馆房间内。
只有情不自禁的那一吻,是她偷来的,短暂而永恒的刻骨铭心。
她一走就是七年,改学了牙医,毕业后在米国工作了两年,收入颇丰,心里却空空荡荡。
父母经常打电话来诉苦,其实就是要钱。
林寻大学没考上,整日里干些偷鸡摸狗的污糟事,光局子就进了好几次。
父母管不了他,偶尔说烦了还会挨些拳脚,总之日子过的很不好。
她听着母亲哭诉时,只有一个念头——报应。
是以无甚同情,只觉得厌烦,因为每次这样的通话都会让她想起贺子迟。
然后她就需要用十倍二十倍的精力和努力去忘记,否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想起贺子迟,一直是林沅的难题,七年了,依旧无解。
他就像是微尘,活在时间的缝隙里,每一个日升月落,钟表走过每一格,都有他的存在。
林沅可以假装将他藏起,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始终都在。
商业版面上的贺子迟,面色沉郁眉目凌厉,看似威风凛凛,眼中却空无一物……过得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林沅终于决定回国,回到了她和贺子迟分别的地方,却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猝不及防的重逢和对方不加掩饰的冷漠都让她胸口酸痛,枯坐良久后,胃也开始痛了。
老毛病了,她总是忘记按时吃饭。
这次胃痛更严重一些,吃了双倍的止疼药都无济于事。
她只能连夜跟老板请了假,第二天一早去做了个体检。
刚结束就接到自家口腔医院前台的电话,说有位叫贺子迟的病人来投诉她——
服务态度差劲,漠视病人诉求,违背病人意愿,令病人心情不好体验差。
贺子迟是有多恨自己,竟然会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报复!
前台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趟,林沅没去,只说接受投诉不再申辩,请对方代她转达歉意。
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踹翻椅子的声音,伴随着前台小姑娘压抑的惊呼。
林沅也愣了一下,贺子迟如今的脾气怎么这般差劲!
她想了想,又多请了两天假,说是反省,其实是想躲躲,顺便考虑要不要换份工作。
贺子迟大概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傍晚下了雨,贺子迟也不打伞,额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更衬的他面目清冷:“你一直不去医院,是请假还是打算辞职了,躲我?”
林沅愣了愣,快步去卫生间取了条干毛巾给他:“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想休息几天。”
说完又加了一句:“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没事的。”
贺子迟随手摔了毛巾:“我有问你这个吗,关我什么事?”
“那你来干什么?”
“……看牙。”贺子迟面无表情地踱步到沙发上坐下,“你根本就没给我弄好,这两天还一直在疼。”
林沅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你没按照我说的吃消炎药吗?还是又吃糖了?”
“都跟你说我不吃糖了,你还当我三岁小孩吗?”
他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心虚,明显是偷吃了。
林沅了然,转身去卧室拿了手电筒出来,对着贺子迟弯下腰:“张嘴。”
贺子迟浑身一震,似乎对她的突然靠近有些紧张,身体却未动分毫,乖顺地张开了嘴巴。
牙龈正常无红肿无炎症,齿根健康,按理说应该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疼痛。
“我家里没仪器,等我上班了你来医院,再给你仔细看。”
贺子迟嗤笑一声:“你这水平也不怎么样嘛,是我爸给的学费不够,还是学的时间太短了?”
林沅垂眸,原来这才是贺子迟来的目的,撕扯开陈年旧伤,好让她也狠狠痛一痛。
“你当年放弃了我才换来的机会,就只能让你走到如今这种程度吗?”
“并没出人头地,还是只能回到这里,蜗居在这不到六十平米的旧房子里,连个门禁都没有!”
“也只能去那样不规范的医院,因着我的身份地位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知我你的家庭住址,毫无隐私。”
“还有你自己,只能忍受我无理取闹的针对,却连面对面看着我都不敢!”
贺子迟越说越激动,额头渐渐鼓起青筋,忽而又冷笑一声:“林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窗外雨声淅沥,远处响起闷雷,屋里寂静得让人窒息,林沅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凉。
她想说我想要的只是你能过得更好,但对上那双冷漠愤怒的眼睛,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我换个问法,你后悔了吗?”
贺子迟已经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倨傲,还有随心所欲的任性。
正是他被迫丢失多年而林沅想为他找回来的东西。
如此说来也算是得偿所愿,那么自己的心酸与煎熬就都不值一提了。
“不后悔。”
贺子迟瞪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很好。”说完一把推开她,大步离去,重重摔上了门。
林沅跌坐在地,右脚扭了一下,她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是埋下头去,半晌,痛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再次被敲响。
贺子迟也红了眼眶:“林沅,你在哭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后悔吗?”
“没有,我就是胃疼……”林沅慌乱地吸吸鼻子,“你一直都没走吗?”
贺子迟不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你的号码输进去。”
林沅愣愣乖乖照做,贺子迟却谨慎地拨打了一遍,屋内响起他最喜欢的钢琴曲,跟他的手机铃声一样。
贺子迟心里畅快了些,试着心平气和:“林沅,我劝你别想着躲我,你躲不掉的。我早就不是从前的贺子迟了,脾气不是很好,最重要的是,我有一百种办法找到你,明白吗?”
“那我能问一句,你想干什么吗?”
“不能,闭嘴!”贺子迟又烦躁起来,离开时还狠狠踹了下墙。
半小时后,门铃又被按响,这次是外卖,她最喜欢的三鲜馅馄饨,还有两盒胃药。
外卖小哥吞吞吐吐的:“订餐的顾客让我告诉您,好好吃饭,还有……胃疼活该。我没胡说,这真的是他的原话……”
之后一连几天贺子迟都会来医院挂号看牙,等轮到他时他又说不疼了,也不检查,坐一会就走。
林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的牙根本没事,只是找借口想来看她。
所以今天贺子迟又来的时候,林沅头也没抬:“你明天别来了。”
“这是一个医生该对病人说的话吗?”
“你的牙根本没问题,就别占着其他病人的诊疗时间了。”
林沅起身走到贺子迟面前,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你想见我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用装牙疼。”
贺子迟微愣,慌乱地避开眼:“我有必要装病吗?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见你啊,你配吗?别忘了,是你骗了我,你背叛了我,是你对不起我!”
他语声急促,一句赶着一句,生怕一卡住就说不下去似的。
“林沅,你觉得你这样很伟大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在施舍我,你做给谁看?”
“对,我是想你,在你离开后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我都在想,你离开时有没有过哪怕一秒钟的犹豫,而后来又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如果有,我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你。”
“可惜,你没有!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听到你回答的时候,真的很想剖开你的胸口看一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你怎么可以那样轻易地抛下我一走了之!”
“十八年了,我只是你可有可无的人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贺子迟的嘶吼在此处戛然而止,像是生生咽下了某些令他在意又崩溃的东西,深吸几口气:“你又是怎么做到如此若无其事对我说话的,这么多天,你甚至都没问过一句我过的好不好。”
这些控诉和质问就像是无形的匕首将林沅一刀一刀的凌迟,她心痛的紧缩成一团,却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说破无毒,心上的疮就要这样残忍地刨开,将内里腐烂的脓血流干净了,才能开始慢慢愈合。
林沅沉默半晌,走过去牵住贺子迟的手握在掌心,像儿时无数次那样轻轻抚摸他手背:“对不起,阿深,对不起……”
熟悉的称呼和温度让贺子迟渐渐停下了颤抖,空洞麻木的心似乎被填满了一点点,但还远远不够。
比起他所失去的,这些根本就微不足道。
当年他无意间得知真相时,委屈、愤怒、不甘几乎要将他摧毁,也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但是他忍下来了,为了林沅,他必须等到他有足够能力带她一起逃离泥潭的那一天。
于是,他在黑暗中装聋作哑,只为了抓住那束光。
后来时日渐长,那些日积月累的陪伴与依偎便生出了些难以启齿的爱意,他不想失去林沅,便想换一种身份和她永远在一起。
哪怕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以后,还是只想带她走。
可林沅那样哀切地请求他,他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他舍不得林沅为难。
可他更想念林沅,想到浑身骨头都疼了,真见到时却又近情情怯,只敢借着醉酒暗示。
没想到,林沅竟然吻了他。
于是他暗自期盼着醒来后的一场两情相悦,结果却是大梦一场空,才明白那个吻不是喜欢,而是告别。
其实直到现在,贺子迟也无法准确地说出他当时的感受。
一切都是浑噩的,他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根本无法感知自己的情绪。
后来又被不甘和绝望绞杀,滋生出了浓烈的恨意,同时又懊悔自己的胆怯和无能。
无数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睡梦中总是暗无天日的深海,他一坠到底,被吞没直至长眠。
而他醒来后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解脱时,他才终于发觉不对劲。
去看了医生后,确诊了轻度抑郁症。
拿到报告时他没什么感觉,也从不排斥吃药,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
情绪开始消沉,对周围的人和事也缺乏感知力,就像是一潭死水。
直到最近重新见到林沅,麻木的心像是被拨弄了一下,隐隐约约地又动了起来。
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恨林沅,他还是想要林沅。
因为单单只用牵手就能抚慰他伤痛情绪的,这世上只有林沅一个人。
“阿深,我也很想你,还一直记得你喜欢吃的菜。我现在厨艺进步了很多,你要不要来试试?”
贺子迟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乖乖地跟着林沅回了家,像从前一样给林沅打下手。
炒菜时烟气重,林沅怕熏到他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大衣,便将人赶出了厨房。
贺子迟也不走,就靠在门边看,眼珠随着她的移动来来回回,偶尔视线相交又飞速躲开,半晌又再不着痕迹地挪回来。
这样别扭的贺子迟让林沅很是心疼,吃饭时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你太瘦了,男孩子这样可不行。”
贺子迟点头,也给她夹菜:“什么男孩,我早就是个男人了……”
剩下后半句话没说——我再也不用你照顾,而是可以照顾你了。
但现在并非合适的时机,分离太久,隔阂还需要消弭,先不说林沅,他自己就需要时间,利用林沅的愧疚和自责为自己挣得一张底牌。
除此之外,他也有不想让林沅知晓的秘密和必须处理掉的私事,比如他被强加的婚约。
而那些身不由己,正是他想要拥有守护一个人的能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此,他过得并不轻松。
父亲贺隽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对他的要求和期许都很高。
当年林沅离开后,他一蹶不振,而贺隽却要求他迅速成熟起来,于是进行了强制干预。
父子间的博弈针锋相对,最终还是贺子迟落败了。
贺隽掌控着林沅的动向,并且隐藏得滴水不漏,贺子迟投鼠忌器,很多时候只能任由摆布。
说起来,贺子迟认祖归宗,不过是从一个沼泽跳去了另一个牢笼。
他始终是一头被叫做林沅的绳索拴住的困兽,从来得不到自由。
而这些,林沅统统都不知道。
贺子迟也并不想让她知道,他是想要林沅的愧疚,但是一点点就够了,太多了他会不忍。
好在,如今一切似乎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贺子迟有时间会接送林沅上下班,会和她一起吃饭,聊些无关痛痒的话,却都默契得不提那场分别。
那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隔,两人都束手无策,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弥合。
林寻找来是在半个月后:“姐,你回国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爸妈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林沅不打算让他进门,抱臂站在门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简单,盯住贺子迟就行。不过你也不用鄙视我,贺子迟也在盯着我啊,或者说我们全家。”
“你以为他为什么守在这里屁大点的分公司,不就是因为咱家在这嘛!他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他一直在等你。”
“我看他好像喜欢你,这些年只要我提到你,他可是有求必应呢。”林寻笑得一脸无耻:“就前天,还是他把我从派出所捞出来的。”
前天晚上两人刚吃过晚饭,贺子迟正要去洗碗,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出了门。
当时他说是公司有事,原来是去保她这个无可救药的弟弟了……
林沅无力地闭上眼,自上次知道父亲换子的行径后,时隔多年第二次感觉到羞恼和丢人。
她的家庭就像是粘在鞋底的烂泥,怎么甩都甩不掉,就算贺子迟不在乎,她也无法心安理得。
“我跟他并不是那种关系,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不准再去找他。”
林寻嬉皮笑脸地伸出手:“好啊,那你给我两万块钱,不然我就去找贺子迟,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你住哪了,以后每天都来看你。”
林沅气得牙痒痒,拿出手机给他转账:“两万没有,只有五千,爱要不要!”
“真小气,要不我告诉你一个贺子迟的秘密,你再给我加两千?”
“我不想知道,你可以滚了!”
“别啊,我是为你好,怕你莫名其妙做了小三,到时候再被打就难看了。”
林沅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贺子迟有未婚妻的,据说下个月要办婚礼,这是我在贺氏集团上班的兄弟发给我的。”
林寻打开手机给她看,图片显然是偷拍的,画质模糊,但足以看清红色的请柬上,新郎名字写着贺子迟。
“我那十几年的便宜老子贺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婚他多半是结定了。”
“至于他为什么瞒着你,那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找你做情人,要不就只是玩玩,报复你也是有可能的。”
林寻还在絮絮叨叨,林沅却半句也听不进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林寻没骗她。
仔细想来,贺子迟确实是有反常的地方,比如每周五是固定不来吃饭的,口袋里总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偶尔也会遮挡起手机跟人发信息,边发还边偷偷观察自己有没有注意到。
她从来都没问过贺子迟有没有女朋友,甚至对他回到贺家以后的生活也一无所知。
但比起自愿,她更希望贺子迟是被逼的,这样她的失落才能少一些,也能找到理由体面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周末林沅休息,贺子迟打电话说要过来吃晚饭,还十分郑重地说有些话要告诉她。
林沅微笑着答应,心却被揪起到嗓子眼,很怕贺子迟说一些她不想听的话,坦白抑或是表白,都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
心乱如麻,做菜时出了不少纰漏,林沅很不满意,却没力气再重新做一桌了。
反正待会大概也没人能真正吃得下。
贺子迟来时带了一束香水百合,笑着递过来:“我觉得这花很像你。”
林沅手指微蜷,接过后轻笑一声:“以后别送我了,花该送给女朋友才是。”
贺子迟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女朋友了,以后有人照顾你,姐姐也能放心一些。”
林沅故作轻松地说完,贺子迟就重重摔了筷子:“林沅,你他妈耍我玩呢!一口一个‘姐姐’,你是跟我一个爸还是一个妈了?那我可真不敢当,我没你这么……狼心狗肺!”
贺子迟急速地喘息着,必须用最难听的话去骂林沅,才能稍微压在他心头翻涌的恨意,不去做出伤害她的事。
心头的剧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药,而后猛然惊醒——
不能在林沅面前吃药,绝对不可以被发现。他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并且每周去治疗,也和医生保持沟通,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最后贺子迟几乎是落荒而逃,没有看到林沅颤抖的嘴唇和苍白的脸。
她呆坐着流泪,直到眼睛酸痛才缓慢起身,一瘸一拐的将桌上凉透的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那天之后,贺子迟开始没日没夜的买醉,情绪剧烈波动,变得喜怒无常,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上一秒还听到林沅说喜欢他,还抱着他亲吻,眨眼间却置身灯红酒绿,形单影只。
劲爆的音乐声中,舞池里的年轻男女尽情扭动着柔软诱惑的腰肢,下一秒就能干柴烈火。
比起伤筋动骨的爱情,这样轻浮得只靠荷尔蒙催生出的单纯情欲,似乎更让人快乐。
毕竟那些勾肩搭背耳鬓厮磨的男男女女,身边人的肌肤还是温热的。
贺子迟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一次不出所料的失望。
电话,短信,微信……什么都没有,林沅没有联系他,或者根本就没有想起他。
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挨着他坐下,贺子迟又喝了一大杯酒,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
不顾对方的搭讪,将手机和几张百元钞票递给女子:“帮我打个电话。”
……
林沅接到电话时正在写日记,她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却无人可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下来。
其实林沅是一个胆怯又矛盾的人,儿时会义无反顾地挡在贺子迟身前,长大后反而束手束脚。
因为家人、贺先生、贺子迟,唯独不是因为她自己。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她全部藏进了日记里,当作她最美好也最残忍的秘密。
出国后日记就变得断断续续,后来几乎荒废了。没有贺子迟的生活,分分秒秒都乏善可陈。
最近她又开始继续写了,却多了许多酸楚和无奈。如果说当时的她还曾怀有一些期待,如今就只剩绝望了。
电话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娇滴滴的女声,说贺子迟在酒吧喝醉了,让她过去接人。
林沅顾不上询问对方的身份,匆匆套了件毛衣,拖鞋都没换,就立刻出了门。
贺子迟独自伏在吧台上,肩胛骨微微耸起,几天没见,这人又瘦了不少。
几乎不省人事了,连她都认不出,蛮横地推拒着:“别碰我,我不要你,我要我姐来接我……”
林沅被刺了一下,伸出手像儿时那样拍拍他发顶:“是我,阿深,姐姐来了。”
贺子迟愣愣盯着她看:“不对,你不是我姐姐了,你是林沅……”说着就将她揽进怀里:“我就是在等你……林沅,我一直在等你,你带我走吧!”
低哑的声音中藏着无助的祈求,顷刻间就让林沅落下泪来:“好。”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弄上床躺好,林沅给他脱了外衣和鞋子,又去卫生间取来热水和毛巾。
贺子迟一直还算配合,却在林沅解开他衬衫纽扣时一把握住了她手腕,缓缓睁开眼睛。
眸色迷醉,内里却燃着火焰,热度从相触的肌肤间升腾,气氛在长久的对视中暧昧到了极点。
贺子迟眨了一下眼睛,猛地翻身将林沅压在身下:“……可以吗?”
林沅脑中轰然炸响,冒出一个声音: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或许此生只能拥有彼此这一次了。
她搂住贺子迟的脖子,主动仰头吻了上去,双唇甫一相贴,贺子迟就急切地追了上来,凶狠又毫无章法地亲吻她。
相拥的温度像是生命最后的热源,林沅忍不住往贺子迟怀里钻,心里的悲伤却一发不可收拾。
“贺子迟,我给你,我都给你,但是今夜过后就忘了吧,我就只做你姐姐好不好?”
上方的呼吸猝然而止,贺子迟停下动作,头还埋在林沅颈侧,拥着她的指尖却渐渐凉了下来。
“姐姐,跟弟弟上床的姐姐吗?林沅,你可真够下贱的!”
贺子迟忽然伸手掐住林沅的脖子,双目赤红,魔怔了一般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到底还要践踏我到什么时候!”
林沅被扼得呼吸困难,本能地挣扎,有一瞬间她觉得贺子迟是真的想要掐死自己。
转念又想,这样发泄过一次也好,对她的恨或许会少一些,那她也能不那么遗憾了。
很快,贺子迟就放开了她,将颤抖的指尖握进掌心。
他用尽办法终于毁掉了婚约,只为了这一场义无反顾的奔赴,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如你所愿。林沅,我们完了。”
直到贺子迟离开很久以后,林沅才犹如被搁浅的鱼一般挣扎着动了一下,胸腹间涌起剧烈的疼痛。
她侧躺着,眼睛直直望向写字台的抽屉,那里头锁着她的日记本,现在又多了一张纸。
是她才拿到手的诊断书,胃癌晚期,寿命大概不会超过两个月了。
在最初的震惊与悲伤过后,她屈从了命运,但却想尽力改变贺子迟的人生,帮他彻底斩断过去,重新构建一个没有她的未来。
她明明这样做了,却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丝毫没有缓解,林沅佝偻着身子下床去取止疼药,鞋尖却踢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被撕去了商标,是从贺子迟口袋里掉出来的。
想起重逢后贺子迟的变化,林沅有些心慌,打电话无人接听,想去找又不知该去哪里。
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愧疚,或许仅仅是因为她从心底就认定他们不会有结果,所以她从未试着去了解过全新的贺子迟。
药物的化验用了一周,林沅拿到结果时,心痛得几乎站立不住。
抑郁症加上药物的副作用……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贺子迟曾受尽了折磨。
林沅捂着胸口蹲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嚎啕大哭,无助又反复地喊着贺子迟的名字。
后来,她给贺子迟打了很多电话,都被挂断了。又去公司楼下守了好几天不见人,才听说是回了总公司安排婚礼的事。
林沅辞掉了口腔医院的工作,也不去医院治疗,只是每天跑图书馆和各种心理机构,大量地阅读和咨询,搜集有效控制情绪和改善抑郁症的办法。虽然短期内可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但能少吃两片药也是好的。
整理好这些,林沅打算去找贺子迟一趟,就收到了对方的微信。
一张请柬并一条文字:“姐姐,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
林沅心尖一颤,拨出电话时手指都在颤抖。贺子迟这次接得很快,似乎就是在等她:“有事吗?”
“……你要结婚了?”
“对。”
“是自愿的吗?”
“当然。”
“……能不结吗?”
“恐怕不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婚礼前都不回去了,以后还不一定。”
“……那我能去见你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
贺子迟轻笑一声:“你要对我说的话应该早就说完了,除此之外,没什么重要的。”
林沅咬咬唇:“我可以不出席吗?我不太想去。”
“不合适吧,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还是很期待的。当然,我尊重你的决定。”
贺子迟说完就挂了电话,从头到尾平和而客气,反而让林沅的心越陷越沉。
看上去像是已经决定放弃她,去接纳新的人和生活,实际上似乎是放弃了自己。
就像平静湖面下的熔岩,有着可以焚毁一切的偏执。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贺子迟婚礼前一天晚上,林沅接到了林寻的电话。
“贺子迟突然发什么疯,拿着给我的转账记录说要告我诈骗,警察已经带我回警局调查了!”
林沅皱眉:“他给你转了多少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万吧,或者再多一些……”
意思就是不止这些了。
“林寻你听着,我在贺子迟那里的面子已经用光了,所以你们识趣一些,不要再去招惹他。还有这次的事,不管是还钱还是坐牢,你自己承担吧!”
林沅挂断电话,只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她不指望林寻能吃这一次教训就变好,但她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
所有的积蓄已经在银行安排了定期打给家里,该说的话也说了,就这样吧,反正她死了也是管不了了。
但活着一天还是得管一天。
林沅去了派出所,见到了贺子迟的律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只说按法律程序走,至于更多的,让她跟贺总亲自谈。
她打了电话过去,三次贺子迟才接:“又怎么了?”
“林寻……”
贺子迟嗤笑:“你可真是位称职的好姐姐啊,不过怎么区别对待呢,我这不亲的弟弟,就连婚礼都不肯来。”
林沅叹气:“婚礼,我会去……当面祝福的。”
她自以为说的很诚恳了,但贺子次似乎更不高兴了。
“你为了林寻还真是什么都肯做!”
“但我必须得救他啊,我已经……”
“林寻真的很幸运了,不像我,从来没有人救我。”
贺子迟声音很凉也很平淡,如一把利剑狠狠洞穿了林沅的心脏,疼的她浑身颤抖。
忽然就生出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她也很想救救贺子迟,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月,她也想要贺子迟快乐。
没再犹豫,林沅带着她甜蜜又忐忑的心事,登上了飞机。
高空中云层稀薄,日光明媚,是个好天气,那如果她开口,贺子迟会不会跟她走?
可惜,永远没有答案了。
林沅乘出租车经过时梦大桥时突发车祸,连人带车冲进了河里,打捞上来时已经不幸身亡。
那里距离贺子迟婚礼所在的酒店,还有二十五公里。
接到电话时,贺子迟正在与宾客寒暄,手里的酒杯骤然落地,碎玻璃划开了他沉郁的胸膛。
等到了太平间看到那个于惨白冷气中沉睡的人时,眼泪随着心一起冻结了,流不出来只是扎着疼。
最终,贺子迟也没走近去看上一眼,只是沉默地转身出门,在警察那里看到了林沅的遗物。
但是警察不肯给他,因为他不是直系亲属。
贺子迟看着那湿漉漉的一堆东西,摇头低笑:“你看,你非要当我姐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你弟弟。”
他派车把林家三口接了过来,办好手续后领到遗物,坐在医院的走廊中,拿着吹风机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吹干。
其中有两个本子被水泡的字迹模糊,贺子迟花了很久才看完。
一本是笔记,里头全是有益于抑郁症康复的方法,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有些一看就是假的,她却记得很认真,还批注了许多自己要帮忙做的事,看起来是打算陪伴着他一起治疗。
另一本是日记,年代有些久远,内容横跨十年,写尽了林沅一场情动的炙热与悲欢,那爱情的名字,叫做贺子迟。
……
林沅葬礼当天,贺子迟没有出席,他于深夜独自站上了时梦大桥。
这里原本是他计划同林沅正式表白的地方,因为这桥的名字很美——此时如梦,此生携手。
最终,却成了林沅的葬身之地。
贺子迟留下了那本日记,自虐一般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每一次都痛不欲生,有时还会浑身抽搐。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尖锐的针,在他血液中游走,细密绵长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
林沅的离开和拒绝,从来不是因为不爱,反而是他自以为情深,甚至一再逼迫,最终害死了林沅。
他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而原本,他们还可以拥有最后的六十天。
深秋的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大桥,平静的湖面炸开巨大的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就此沉寂在无边深海里。
林沅,我曾以为你是我唯一的糖,所以我拼命追寻,却始终爱而不得;后来我觉得你是我最大的苦,所以我拼命想忘记,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你是我最深的伤,穷极一生都无法痊愈,不如就停留在这里。
那么,我承诺过的一辈子,到底不算食言。
(《沉默海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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