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半夜不回家,接电话的是他女同事
苏凌知道,她有多害怕在丈夫手机里找到所谓的“证据”。
哪怕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能烧尽他们的过往,这段婚姻会变得满目疮痍,难以维续。
然而现实总逼着她不得不面对。
这么晚了,给他发这么多条信息,兴许有什么急事呢?
做好心理建设,苏凌划开了手机屏幕。
苏凌始终认为,在一段关系中,如果有一方开了小差,总会在日常生活中显露端倪。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苏凌埋首在电脑前继续白天未完成的工作,一边跟赵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离不开两个孩子。
赵珂半靠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左右拇指交替敲击屏幕,飞速码字。
这倒是新鲜,赵珂向来只发语音,鲜少有耐心打字。
苏凌并没有多想,仍旧继续着她的话题:“上次班级群里通知订杂志,你给初初缴费了吗?”
苏凌没有等来回应。
抬眼见赵珂正专注于手机,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你看什么呢?这么开心,这么认真?!”
赵珂回神,苏凌已经站在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上带着薄薄的愠怒,作势就要往他手机屏幕前凑。
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赵珂摁灭了屏幕,将手机揣进兜里。
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苏凌原本并没有太在意,她只是顺便起身倒个热水,这反倒让她呆怔了一瞬。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页面。
某种猜测迅速占据她的大脑。
苏凌好奇对面那个人是谁,更想知道是什么内容不能让她看到。
她或许应该让赵珂交出手机,当场证实一些什么。
可赵珂肯吗?
如果俩人相持不下,势必又会是一番争执。
苏凌突然觉得疲累。
每一天她都绷着神经,过得那样忙碌。
早起准备一家人的早餐,然后绕道送儿子去学校,再到自己的公司,等待着她的是一整天密集而繁琐的工作。
小女儿还不到周岁,白天育儿嫂带着,下班之后就由她接管。
在等着钟点工阿姨做晚饭的同时,苏凌需要带着女儿去接儿子放学,饭后接着辅导功课……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两个孩子都睡了,她才可以喘口气。
她不想用争执去破坏这段时光,去打破生活中难得的静谧安宁。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彼此心知肚明的尴尬。
或许赵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随意找了个话题打破这种难捱的沉默。
这一晚,赵珂话明显较平时更多,表现得也很殷勤,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家务。
这很难不让人理解为,他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儿子已经七岁,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晚上不再需要费心照料。
女儿也在小床上酣睡,从入睡开始就没有哭闹。
已经过了午夜,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却不得松懈,反而因为奔腾的思绪越收越紧。
赵珂的表现刺痛了苏凌,他仓皇的表情,仿佛藏起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往后很多个夜晚,那个片段反复在苏凌脑海中回放。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如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赵珂每晚在她身边熟睡,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显得坦荡而毫无防备。
不知是不是过于了解苏凌,她向来不屑查岗,当然更不会做偷翻伴侣手机这种事。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可只有苏凌知道,她有多害怕在赵珂手机里找到所谓的“证据”。
哪怕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能烧尽他们的过往,这段婚姻会变得满目疮痍,难以维续。
然而现实总逼着她不得不面对。
又一个夜晚,苏凌坐在电脑前,赵珂的手机就搁在沙发上,信息提示音一遍遍响起。
苏凌只想专注于手头的事务,无奈提示音带着急迫感,惹得她心浮气躁,她“啪”地阖上电脑,烦躁地按揉眉心。
伴随着屏幕不断亮起,手机提示音丝毫没有叫停的趋势,仿佛在叫嚣着,挑战她的底线。
苏凌最终缓缓走到沙发前。
浴室的磨玻璃透着光,赵珂还在洗澡,这么晚了,发这么多条信息,兴许有什么急事呢?
做好心理建设,苏凌划开了手机屏幕。
就在顶部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显示的是一张图片。
有那么一瞬间苏凌是退缩的,仿佛眼前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冲出许多邪灵,将她的生活置于混沌中。
最终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占据了上乘,她稳了稳心神,点开聊天页面。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刷起来有种不见底的感觉。
基本都是对方主动发给赵珂,与其说是在聊工作,更像是事无巨细的汇报。
最近一周聊天更加频繁紧密,大概是接手了一个棘手的项目,赵珂是负责人,而对方是组里成员。
苏凌看了眼备注的名字——何玫。
她隐约记起,赵珂跟她提起过,刚毕业一小姑娘,独自在苏城打拼,家境不太好,所以比同龄人更能吃苦些。
当时苏凌是怎么回应的呢?
她正在给女儿喂饭,心底柔软,大抵是联想到独自在外的女孩生活不易,便跟赵珂说,要好好关照人家。
现在想来讽刺,赵珂确实在“关照”她。
方才何玫告诉赵珂,她刚结束加班,又扯了一些工作上遇到的问题。
“累死我了!”最后何玫抱怨。
她发来一张照片,手里举着奶茶的自拍。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嘴上说着累,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态,笑容甜美,在浓黑夜色的衬托下,清新脱俗。
苏凌胸口像浸了水的海绵,又胀又堵。
虽然都是何玫主动发信息,但基本都能得到赵珂的回应,像极了一个从不缺乏耐心的前辈,时而指点,时而宽慰。
反观她如今和赵珂的聊天内容,不外乎围着两个孩子,平常又琐碎,寡淡而乏味。
赵珂偶尔回几个字的语音,有时甚至省略回复,苏凌以为他是在忙,可偏偏让她看到他对另一个年轻女孩的热忱回应。
手机屏幕照亮她的脸,苏凌想,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她也不惧被赵珂看到。
伴随着“吱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然后是跻着拖鞋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赵珂站在两米之外,手里拿着毛巾,缓缓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她手里的那台手机。
对视不过几秒,赵珂率先开口,有些急眼:“你拿我手机干嘛?!”
苏凌扬了扬手机:“我只是想看看,是有多紧急的事情,非得在下班时间说,非得这么晚了,不断地发信息过来!”
赵珂将毛巾搭到肩上,他只围了条浴袍,露出的上半身线条流畅,肌理分明,身材保持很好。
这得益于他一周两到三次的运动习惯,苏凌之前尚能为他开脱,这证明他生活自律,此刻却觉得不公。
明明说是夫妻一体,可凭什么自己活得像个团团转的陀螺,而另一个人却可以过得潇洒体面?!
赵珂几步上前,想要争夺手机,却被苏凌掩到身后:“你急什么?不应该解释点什么吗?!”
她翻遍聊天记录,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但也不能说明两个人完全清白,颇有种不痛不痒的意味。
她希望赵珂给她个痛快,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赵珂说点什么,彻底撇清自己跟那个何玫的关系。
或许,她可以勉强接受赵珂的解释。
可赵珂没有放软姿态,他气极反笑:“苏凌,你在怀疑什么?我解释有用吗?我只能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此刻苏凌就像个一点就炸的气球,情绪激动地点开他和何玫的聊天页面,戳着手机屏幕,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声音尖锐:
“你管这叫对得起我?!那你说说,她大晚上的发自拍给你看,是什么意思啊?!”
她想说自己为了这个家庭,从早到晚没有喘息的空间。
她体谅他,从来不对他有过多的要求,只不停压榨自己。
可看起来,正好给了他时间,去跟年轻女孩暧昧。
可是苏凌说不出口,那些话听起来是那样熟悉,曾经被另一个女人说出口,深刻地刻画在她年幼的记忆里。
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跟那个女人的身影重叠起来,起伏着胸口,有种歇斯底里的难堪。
她想把自己和那个身影分裂开来,便只能闭上嘴,将所有委屈和不甘心,化成眼前的雾气。
赵珂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似乎自己都没想到何玫会发来这么一张自拍。
儿童房间的门被推开,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初初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妈”。
显然是被方才的争论吵醒。
小孩子即便不懂世事,却也能清晰地感知大人的情绪。
苏凌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小的身影站在那,拘谨中带着点局促不安。
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在父母一次次暴戾的争吵中选择捂起耳朵,蜷缩进被窝。
苏凌忙向儿子走去,一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言语中仍免不了带上哽咽:“没事,爸爸妈妈在讨论问题,你只管乖乖睡觉。”
儿子懂事地爬上自己的小床,却不肯睡觉,拉着苏凌的手,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担忧。
苏凌只觉眼前的水雾越聚越多,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不该情绪失控,她太清楚父母争吵时孩子面临的恐惧,她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经历那些。
苏凌最终选择了冷处理,没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可连带着她和赵珂之间的关系也冷了下来。
几天后,苏凌工作间隙偶然打开家里的监控,却只看见女儿独自坐在客厅地垫上,也不知哭了多久。
苏凌的心被揪扯起来,立马打电话给家里的育儿嫂张姐。
可电话占线。
苏凌紧张地盯着监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几乎要立马冲回家里,可她一会还约了客户,根本走不开。
大概过了五分钟,才见张姐拿着手机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方才定是在阳台打电话。
阳台连着客厅,不可能听不见小孩的哭闹声,可张姐放任她哭了许久,电话结束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哄。
张姐表现得疼爱小孩,工作也细致,苏凌信任她,平时极少看监控,可这天的一幕足以让她重新审视家里的育儿嫂。
苏凌将她的担忧告诉赵珂,本想得到他的支持,毕竟在孩子的事情上,他不可能不上心。
可赵珂只是皱着眉,语气颇为无奈:“苏凌,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疑心病重了?”
苏凌霎时愣住,她当然能听明白赵珂话里另一层意思。
她没再提起何玫,似乎是不再追究,可她和赵珂都清楚,这一章并没有揭过去。
苏凌变得草木皆兵。
但凡赵珂接了个电话,或者回了个信息,她都要盯着对方看上半天。
赵珂在这种带着审视的视线下,一次次无奈地解释,对方是谁,找他又是什么事。
那些名字中,从来没有何玫。
苏凌不知道是赵珂故意不提,还是真的跟何玫减少了联络。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是想要找到赵珂不忠的证明,还是在排除隐忧,坚决捍卫这段婚姻。
赵珂这次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苏凌继续暗中观察。
几次监控中发现张姐没有及时回应女儿的需求,下班后从张姐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小孩也没有对张姐表现得依依不舍。
虽然没有特别大的错误,凭着张姐在人前人后两种态度,苏凌也不放心单独将女儿交给她看护。
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育儿嫂,苏凌又断不可能放弃现在这份工作。
当初她为了带儿子,辞职在家三年,好不容易挨到初初上学,她才得以重回职场。
以前她是带队导游,有了孩子之后不可能经常在外头跑。
好在前领导顾念苏凌工作能力强,留给她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负责对接客户、定制旅游路线。
虽然育儿嫂和钟点工的工钱,与她每月工资基本持平,可苏凌坚持要工作,她的价值不仅仅是宥于家庭。
她除了是别人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还是她自己,也有需要实现的自我价值。
苏凌不想再等一个三年,或许那个时候从头开始更加艰难,机会也不会一直等着她。
万不得已的时候,苏凌想到自己最后的退路。
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许建芬的号码。
“凌凌,是出了什么事吗?”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意。
电波中短暂的沉默之后,苏凌哽着喉咙问:“妈,你可以过来帮帮我吗?”
小时候苏凌跟父亲比较亲近,印象中父亲是个宽厚温和的男人,教她写字画画,给她买各种新奇的小玩意。
而许建芬,她不是个快乐的母亲,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生气。
父亲晚归了一两个小时,或者帮某个女同事搬了袋米、换了盏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值得许建芬气急败坏、歇斯底里一场。
父亲起初还耐着性子解释,隐忍又很无奈,但人的忍耐总有到达限度的时候,随之爆发的是大大小小的争吵。
那些刺耳的争吵穿透苏凌的鼓膜,划过她整个幼年时期,让她的童年生活变得破碎不堪。
然后在某次争吵之后,父亲摔门而去,伴随着那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她和许建芬,与父亲彻底割裂开来。
父亲好几年之后再婚,而母亲单身至今。
成年之后离家上学,继而工作、结婚、生子,苏凌鲜少再回家,她和许建芬也不是那种能唠嗑说贴心话的母女。
没想到打完那通电话的第二天,许建芬便收拾东西过来了。
有自己人在,育儿嫂自然不敢有过分之举,苏凌白天好歹能专注工作,不再时不时看家里监控。
日子在缓慢中推进,秋冬交替的季节,学校里病毒流行,初初咳嗽发烧,继而转化成肺炎,停课在家休养了近半个月。
苏凌一面心疼孩子的身体,一面忧心他的功课,时间被分配得更加细碎,就连午间休的一个小时,她还得回家一趟。
成年人似乎连抑郁的时间都没有,等这段无比焦灼的日子过去,缓过劲来,她发现自己几乎要遗忘何玫那件事。
赵珂的表现一如往常,没有加班和应酬的日子早早回家,辅导儿子的功课也算上心,在幼女面前又展现出女儿奴的本性。
遗忘更像是粉饰太平,为了维系本就不易的生活。
她曾经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大学时期谈过一次恋爱,因为对方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旁骛,苏凌果断提出分手,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可婚姻不像恋爱,看似独立的两个人,早就生出了盘根错节紧密的联系,牵一发动全身,叫人不得不学会妥协。
晚饭后,赵珂正抱着女儿,一遍一遍教她喊“爸爸”。
女儿睁着乌黑懵懂的眼睛,只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半点面子不给,让人啼笑皆非。
苏凌站在窗前远远看着,客厅灯映出的这画面,称得上温馨。
赵珂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苏凌,俊逸的眉目舒展,笑容温润,眼神柔和。
那一瞬间,苏凌又觉得赵珂还是以前那个让她愿意相伴余生的人,并没有改变。
算了,苏凌在心里告诉自己,赵珂自有分寸,那就相信他吧,有些事他会处理好。
可现实总在人说服自己之后,送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赵珂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原本温馨的氛围。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看清来电人备注后,微怔了怔。
然后,选择了摁断通话,将手机重新放回裤兜。
然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颇有点不折不挠的意思。
赵珂显得有点烦躁。
苏凌识趣,上前接过女儿,放任赵珂去阳台接了那通电话。
赵珂返回的时候神色匆忙,批起外套便往玄关处走。
“这么晚了,你这是做什么去?”苏凌狐疑。
赵珂不想解释太多,只说同事生病,得去看看。
“哪个同事?”女人的第六感使然,苏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沉着声音,“是何玫吧?”
那个名字从苏凌口中说出,配合她冷嘲热讽的声调,让赵珂皱了皱眉,他回头解释:
“现在她人在医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
赵珂的解释毫无破绽,可窗户纸上一旦破了个洞,遇到冷风便会呼呼往里灌。
苏凌情绪翻涌,可她怕惊扰到在书房写字的儿子,也怕被许建芬听见,语气分外冷静,甚至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去可以,赵珂,可要是你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你就别回来了!”
她不知道何玫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偏偏选择打电话通知赵珂?
他在对方那里是怎样特殊的存在?
种种猜测,终究让人变得不可理喻。
赵珂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缩回,短暂的迟疑之后,又迅速上前打开了家门,只回头跟苏凌说了句:“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一扇门隔开了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某段记忆在脑海中闪现,苏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感到气馁,自己面对琐碎的生活,从不抱怨,不埋怨,她想做得跟母亲不一样,可为什么她的生活,仍在复制那个失败的经验?
苏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便被摁灭。
如果,她和赵珂只是独立的两个个体,尚能洒脱地说分开就分开。
又或者,他们只有初初一个孩子,那苏凌会尽全力争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陪伴他成长。
可现在不行,她不能忍受和任何一个孩子分离。
她内心发苦,所有委屈、愤懑和不甘,在想到孩子的那一刻,通通咽下。
初初拎着课本,一脸颓丧地找到苏凌,大概是又遇到没法解决的难题。
苏凌收拾好情绪,单手抱着女儿,开始给儿子辅导功课。
成年人的世界连情绪都不应该有太大的波动,遑论任性和冲动的权利。
她想等着赵珂回来,或许可以好好谈一谈。
三个小时过去。
已经接近午夜,苏凌毫无睡意,她站到窗前看向远处,夜色深浓,未见半点车灯的光亮。
然后在视线收回的那刻,在楼下长椅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建芬坐在那,神情放空。
不知何时开始,放松状态下背已经有点佝偻,身旁的榆木树叶枯黄,更衬得那个身影寥落。
这些日子虽朝夕相处,苏凌和母亲却鲜少交流,她们之间横亘着一个解不开的结。
可以想象,很多个无人陪伴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独坐良久。
苏凌心下一动,披了件外套下楼。
她坐到许建芬身边,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便只是安静地坐着。
良久,许建芬动了动身子,率先开口:“你跟赵珂,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俩人之间尴尬诡异的气氛,瞒不住第三个人。
苏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依旧不说话。
许建芬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样的日子已经习惯到麻木,苏凌以为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了解。
可在这个泛着凉意的深秋夜晚,她突然发觉,原来还有人体谅她。
苏凌鼻尖发酸,瞬间破防。
许建芬望着夜色中那栋黑漆漆的楼:“我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没有人帮我带孩子、做家务,我还要在厂里上班,我觉得很累。
“你爸又完全不会帮到我,闲暇时间只会跟那些狐朋狗友聚会。”
许建芬苦笑了下:“你爸性格脾气是很好,但是当时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丈夫,而是一个可以体谅我,帮我分担的人。
“直到有一天夜里,你发着高烧,恰好厂里一个工人出了点事,叫他过去。”
接下去的一切跟苏凌的记忆重叠起来。
许建芬一听是那个女工,更来气了,平日苏国良就对她颇多关照,她不是没有吵过闹过。
可苏国良只说,同事间相互照应着点怎么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需要帮助,他都会出手。
许建芬看了眼裹在被窝中的女儿,指着大门,咬牙对自己丈夫道:“你现在要是出去,那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苏国良最终选择了离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许建芬不再抱怨,不再争吵,最后分开收场。
苏凌沉默。
或许那个夜晚,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让母亲彻底死了心。
她想起方才赵珂离去的样子,那一瞬间心底冒出的念头,让她在此刻理解了自己母亲。
之前她所有的怨都是针对她,可现在回过头去想,或许是因为后来父亲跟那个女工也没有进展,只在很多年后另找他人再婚,苏凌便觉得是母亲疑心病重,逼走了父亲。
可真正压垮那段婚姻的,并非是那根稻草。
父亲是个极度浪漫主义的人,他可以陪着自己玩耍,可是从她一日三餐到上下学,都是母亲在照料。
甚至辅导功课、家长会,父亲也很少参与。
在外人眼里,父亲又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可母亲像是弓上绷紧的弦,一点小事就能让她情绪崩坏,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没有半点松弛感。
可又是什么逼迫得母亲变成那个样子的呢?
她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做了所有的事,却也承担了全部的指责。
苏凌伸出手,握住了许建芬的手,感受她手指的凉意。
徐建芬了解自己女儿向来不善表达,她回过头冲苏凌笑了笑,脸上浅淡的纹路略微舒展些:“只是下来扔个垃圾,没想着一坐坐了这么久。”
母女俩一起往回走。
苏凌看着被路灯拉长的两个身影,挨在一块,走着相同的方向。
经过了这么多年时间,在自己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她才理解和共情了自己的母亲。
可她不想要重复,不想成为许建芬那样的妻子,也不愿自己的孩子觉得她是个不成功的母亲。
这一晚赵珂彻夜未归,只在早上发来消息:“临时通知出差,要出去两天。”
苏凌盯着屏幕怔了几秒,随后只当作无事发生,照常起床准备早餐,然后送儿子上学,再去到自己的公司。
平静得如同往日。
此刻坐在高铁上的赵珂却并不平静。
昨晚赶到医院,医生告知,何玫只是加班久了低血糖,他陪着输了一袋葡萄糖,看人没事了便准备离开。
也是临时接到出差任务,想到清早便要赶往沪市,赵珂犹豫了下,选择在公司对付了半夜。
窗外的风景在眼前疾速略过,赵珂无心欣赏,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始终没有等来苏凌的消息。
赵珂终于意识到,这次苏凌是真生气了,并且是不同于往常的那种生气。
他搞不懂自己跟苏凌怎么会到这一步,明明他们之前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
认识苏凌,还是因为他的母亲古蕙兰。
赵珂父亲早逝,古蕙兰做了大半辈子教师,除了教书育人,没有别的爱好,除了一届届的学生,也没有经常交往的朋友。
退休后生活变得很空,古蕙兰性格越发孤僻,赵珂担心,便给她报了旅行团,让她出去散心。
没想到结束行程那天晚上,带队导游给他打电话,古蕙兰人在医院,不过让他放心,只是崴了脚。
赵珂眉心一跳,这不得又要挨一顿骂?毕竟旅行是他出的主意。
赶到医院,古蕙兰坐在急诊的候诊区,揉着肿起的脚踝,赵珂刚要喊“妈”,古蕙兰竖起食指,让他噤声。
赵珂顺着古蕙兰的视线,只见隔开几个座位处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双臂环胸,帽子遮住她大半张脸,微垂着头,看起来是睡着了。
“你得谢谢苏导,是她陪我来医院,还带我做了一系列检查,帮我缴费、取药,实在太麻烦人家了。”古蕙兰关照他。
赵珂想要上前,被古蕙兰制止,让他不要打扰人休息,大有等她自然醒的架势。
赵珂就那样陪古蕙兰坐在深夜的候诊室,感受他母亲难得平和的心境。
许久之后才有小孩的哭闹声将苏凌吵醒,她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环顾四周,眼神茫然,表情有些懵怔。
赵珂得以向她走近,介绍自己是古蕙兰的儿子,感谢她对自己母亲的关照。
眼神逐渐聚焦,鸭舌帽下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苏凌仰起脸冲赵珂浅笑,然后打开身边的袋子,将药取出,起身一一交给赵珂,转达医生关照的注意事项。
她说话不徐不疾,嗓音又有点沙沙的,让人觉得舒服,听多久都不会腻。
后来赵珂发现,那些事项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好像在某个瞬间被某种情感直击内心,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后来需要转账医药费,他加到了苏凌微信。
每天他点开那个头像无数次,可不知道该发什么好,毕竟之前俩人全无交集。
很长一段时间,赵珂有点神不守舍,直到古蕙兰决定再次出去旅游,报了团,捎上了赵珂。
那是他和苏凌的第二次见面,一共相处了五天,在一个夕阳旅行团,由于只有两个年轻人,话题自然就多一些。
旅行结束之后,赵珂经常以朋友的身份约着苏凌见面,可在他表明心迹之后,苏凌反而开始疏远他。
她说自己对婚姻并没有多少憧憬,并不打算谈婚论嫁,再加上之前有过一段失败的经验,她连恋爱都不想谈。
赵珂很挫败,好在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
转机是在半年后,苏凌得了急性胃肠炎,上吐下泻,浑身脱力。
偌大的城市她不知道找谁,最后是赵珂在电话中察觉出她的异样,雪中送炭般,及时赶到她身边。
那一次赵珂鞍前马后,整个住院期间都是他在悉心照料。
后来他对苏凌说:“其实结婚也没那么可怕,不过是身边多一个人,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不至于太无助。”
苏凌看着他,将信将疑,态度却逐渐软化。
现在想来,是他连哄带骗将苏凌拐入婚姻的殿堂。
后来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人。
古蕙兰身体不好不能帮忙带孙子,苏凌并没有异议,一个人抗下重任。
开头是辛苦些,都是第一次做父母,难免手忙脚乱。
可要赵珂回忆照顾孩子的细节,他大概想不出来,那些年忙着事业,孩子都是苏凌在带,但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在初初步入上学年纪后,他们有过一段相对轻松的时光。
这种平衡的打破,是在小女儿出生后。
生活不再游刃有余,苏凌也变得不复从前那样快乐,好像一个新生命的降生,抽走了她一部分生机。
每日被琐事缠绕着,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彼此,静下心来谈天,就连性事,也只是例行公事,草草了事,缺乏激情和浪漫。
这个时候出现的何玫,赵珂在她身上看到蓬勃的生命力,她有困难总是找他,赵珂也乐于帮助。
一来二去,就算聊天频繁紧密,赵珂也没觉得不妥,要说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那绝对不可能。
他只是享受这种过程,好像能从沉闷的生活中找到一个破口,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那天苏凌反应巨大,才给他敲响了警钟,意识到自己是已婚男人,这种行为会让妻子不悦。
本着已婚男人的自觉,赵珂开始刻意跟何玫保持距离,就连信息,也只是挑着工作相关的回复。
可昨晚换任何一个同事出事,他确实都会赶过去,只是出于同事间的关心,仅此而已。
赵珂对着窗外想得出神,并没有发觉此刻坐在对面的何玫,眼神总飘落在自己身上。
晚上的应酬,赵珂被灌了不少酒,好不容易撑到酒店房间,倒头便是昏睡。
转醒已过了半夜,赵珂扶着胀痛的脑袋,借着昏暗的地灯,看到房间另一个人影。
“你不回自己房间休息,在这做什么?”
赵珂承受着宿醉之后的难受,脸色很差。
何玫身体欠佳,原本可以不用出差,可她非得坚持。
赵珂和另一个男同事,顾念她身体状况,给挡了全部的酒,不然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赵哥,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才这样冷落我?”何玫开口便是质问,说着眼眶泛红。
赵珂以为自己表现得已经足够清楚,成年人的领悟能力,有些事情不需要点破。
“我也不是冷落你,你看,工作上的事情,哪一件没有认真回复?”赵珂解释。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何玫说着,眼泪说来就来。
赵珂瞬间头大,以前怎么样?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想到现在这个局面。
“以前要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跟你道歉好吗?”
赵珂头脑钝重,守着最后的防线,思路还算清晰。
“我老婆提醒我,我是已婚男人,以前是我没有边界感,对不起!”
赵珂再次道歉,可何玫并没有意会他急于彻底划清边界的心情。
她往赵珂身上扑去,靠在他胸口:“我并不是要求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关心我,这不过分吧?”
赵珂悬着手,美人在怀,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房间光线昏暗,就算发生点什么,也会成为不见光的秘密。
可别说赵珂此刻从身到心全无想法,就算他有那个心,也得为日后考虑,是否能承担后果。
此刻占据他脑海的,是苏凌那张清丽的脸,脸上表情也是清清冷冷,这个样子要是被她撞见,怕是说不清了。
手机铃声响起,赵珂被惊得抖了个激灵,他顾不上看来电备注,按下接听键的同时,一把推开何玫。
“我给你打了四个电话,看来你终于清醒了。”
电话那头的苏凌不带情绪起伏,只是难以掩饰疲惫,“咱妈现在在医院,你马上赶过来吧。”
咱妈?哪个妈?发生了什么事要在医院?!
赵珂整个人都是懵的。
随后苏凌告诉他,几个小时前古蕙兰突发心梗,需要及时融栓治疗,医院打电话给赵珂,没有人接,好在苏凌立马赶到。
苏凌给古蕙兰签了字,看着她进入手术室,这才给赵珂打电话。
苏凌说她给自己打了四个电话,但是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赵珂没有心思计较,赶最早一班高铁回了苏城。
赵珂赶到的时候,古蕙兰已经进入平稳期。
苏凌陪伴整夜,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身上,苏凌眼皮动了动,睡得不是很安稳。
赵珂心底生出久违的怜惜,兴许还带着点歉疚,他上前,想要拉上窗帘,遮住扰人睡眠的窗帘。
动静还是惊扰了苏凌,她直起身,脸上睡意尚未褪去,看向赵珂身后,又皱起了眉。
赵珂转身,才发觉何玫一直跟着他进了病房。
赵珂有种沾到粘手的麦芽糖,怎么甩也甩不脱的感觉,此刻的处境真是叫人百口莫辩。
他等着苏凌发难,像上次一样大闹一场,他定会承认错误,坚决改正。
可苏凌只是皱了皱眉,瞬间恢复平静。
她站到何玫身前,纤长的身材让她占尽优势,开口依旧是清冷略带沙哑的嗓音:
“谢谢你昨晚照顾赵珂,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喝了酒只会昏睡,叫都叫不醒。”
也不问对方是谁,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
说着还有意瞥了赵珂一眼。
赵珂顿感心下慌乱,怪不得没有未接来电,感情前面几通电话都是何玫帮他接了啊!
如果眼神能够剜人,不知道何玫脸痛不痛。
但似乎也不能全怪对方,如果他作为已婚男人,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守住边界,何至于此?
既想流连花丛,又企图片叶不沾身,哪有这种好事?
何玫在苏凌带着压迫感的视线下低下头,咬唇绞着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古蕙兰住院期间,苏凌更加忙碌。
徐建芬只告诉女儿,家里有她照料,让她放心去忙。
她有空就往医院跑,送菜送汤,帮着擦洗翻身,尽心尽力地照顾婆婆,虽然也请了护工,总归不如自己人妥帖。
知道苏凌家情况的同事揶揄苏凌,“你婆婆也没帮你带小孩,需要的时候不出现,现在倒是想到你了?你这忙前忙后的,值得吗?”
苏凌摇头:“两码事。”
她从不贪图别人的付出,对于自己的义务却不推却。
这天她照旧去医院看望古蕙兰,在门口听见古蕙兰在跟谁说话。
古蕙兰做了大半辈子老师,总离不开教育人的本行,这次语气也不怎么好。
“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看望我,如果是赵珂同事,那没必要,如果你有别的不该有的想法,那更轮不到你来这。”
大概情绪激动,古蕙兰呛咳了几下,平复之后继续道:“我只要我儿媳惦记就够了,你回吧!”
苏凌往后退一步,然后看着何玫红着脸,气呼呼地从病房里跑出来。
她耸肩无声地笑了笑,谁说不值得呢?
亲妈也好,婆婆也好,都是她的家人,永远会站在她身边。
半个月后古蕙兰终于出院,她依旧坚持不跟小辈住一块,只图清净,苏凌和赵珂都不好勉强。
苏凌紧接着也感染了病毒,病了一场,连带着女儿也被传染。
育儿嫂在这个时候提涨工资,苏凌思量了下,结合之前的事,最终决定将她辞退。
徐建芬不同于古蕙兰,她身体硬朗,也爱热闹,主动提出给苏凌带孩子。
苏凌生着病,嗓子刀割一样的疼,她说不出任何话,最终只做了最近一直想做的事,拥抱住自己的母亲。
以前苏凌即使生病发着高烧也会硬撑着,这次她症状不严重,也没发热,却足足躺了三天。
许建芬一个人忙不过来,赵珂便请了10天育儿假。
三天后,苏凌神采奕奕地复工,留下赵珂,生活过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早上送初初上学,接着买菜,抱女儿、陪玩、哄睡,接儿子回家,辅导功课……
某天他从鸡飞狗跳的日常中脱身,从身后抱住苏凌:“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啊?我不上班,光应付这些都觉得精力耗尽。”
他们很久没有亲密的接触,苏凌身体僵了僵。
赵珂感觉到了,有些颓败,只再次解释,他跟何玫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日子既然要继续过下去,苏凌选择放过自己。
冷静下来分析,赵珂酒后是什么样子,她再了解不过,况且真要有点什么,何玫会轻易放弃吗?
可她有时候仍较着劲,忍不住一遍遍猜想,在她打电话之前呢?他们又在做什么?
做这些猜想的后果,只是让自己徒增痛苦,人活得糊涂一点兴许会比较快乐。
后来得知何玫离职,苏凌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赵珂下的决定。
那天晚上她打了四次电话,前三次都是何玫接的,苏凌让赵珂接电话,何玫只一遍遍告诉她,赵哥还没从酒醉中清醒。
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会没有一点自觉,深夜出现在已婚男人的房间,面对他的妻子,又能如此淡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何玫擅自接的电话,赵珂但凡有一点意识,都不会放任她这样。
苏凌忍下心中的剧颤,决定站在自己丈夫这一边,但凡她不冷静、不理智,大吵大闹一场,只会将他推向对立的一面。
只是苏凌不想太快原谅,总得让他长点记性。
赵珂有了很大的改变,似乎变成特别恋家的一个人,早出早归,能不应酬尽量不应酬,
买了健身器材在家锻炼,还指导苏凌一起参与。
周末带孩子露营、野餐,或者参与其他活动,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古蕙兰偶尔来住几天,顺便搭把手,苏凌和赵珂便得空可以出门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一切都在往和谐有序的方向发展。
苏凌想,以后回头看,这一段或许只是他们漫长婚姻中的一个小插曲,被遗忘,或者不值一提。
往后或许还会遇到许多未知的考验,可她爱的人,她想要守护的一切,是她的软肋,却也早就变成她的铠甲。
丈夫上班时突然跳楼,我拒绝了所有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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