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有成时,男友还在备战高考(下)
沈毓看到他偏过头,似乎对她过分亲昵的举动有些厌恶。
女人不死心,直接凑上去献吻,被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
女人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贺洵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个臭卖唱的,装什么清高,跟着我混有什么不好?”
贺洵点了火,低头将嘴里叼的烟凑近火苗,廊道被点亮了一角。
沈毓看到他那熟悉的眉眼中透着轻蔑。
他重重吐出一圈烟雾,冷笑了一声:“你脏。”
女人立刻炸毛,揪着贺洵的衣领晃了几下,还要伸手打他。
她穿的衣服比较少,贺洵不想跟她动手,只好推了两下后赶紧往走廊的另一边跑。
沈毓依旧侧着身子看着贺洵的方向。
他跑动的时候,带亮了廊道的声控灯,亮眼的白光倾泻而下,沈毓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灯光打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在她眼里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梦,她想。
女人追了两步后发现跟没办法和小伙子的体力比,就气呼呼地从另一侧的门离开了。
贺洵在沈毓不远处停下,喘了几口气后低骂了一声,靠着墙又点了一根烟。
廊道的灯再次熄灭。
沈毓在黑暗中唤了一声。
“贺洵。”
贺洵指尖一抖,这才注意到自己两米远的位置还站了个人。
那声有些耳熟的呼唤让他心跳再次加快,下意识就想跑。
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很响的一声拍手声。
灯再次被唤醒。
这次,他无处可逃。
沈毓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一声:“是你吗?”
贺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烟都吓掉了,砸在地上溅起轻微的火花后又很快熄灭。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毓竟生了几分逗逗他的心思。
“站那别动。”
沈毓晃着步子站到贺洵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膀,然后一把将他推到了墙角。
摘下他的鸭舌帽,沈毓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舞台妆还没来得及卸下,一双黑沉的眼睛被眼线拉长。
嘴唇也比平时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黑衬衫被撕开了两粒扣子,露出一小片胸膛。
沈毓学着刚才那个女人的样子,慢慢贴近他,不同的是,她摸他脸的时候,他没有抗拒。
沈毓的指尖从他的眉骨一路向下,落在他的唇上,然后轻轻按了两下。
贺洵感觉到今晚的沈毓格外不同,这样亲密的场景,他连做梦都不敢做。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醒了她,或者,惊醒了自己。
沈毓捏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贺洵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带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良久,他听到她问:“刚才那女的是谁?”
贺洵沉默了两秒后说:“常来听我唱歌的顾客。”
热气从贺洵嘴里呼出,沈毓的指尖被吹得有些痒,她转而向下,指尖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四处游走。
痒痒的触感穿透皮肤流进血液,最后在贺洵的心脏处给了他狠狠一击。
沈毓的手覆在贺洵胸口,感受着掌心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她轻轻笑了一声。
“贺洵,你心跳好快。”
眼看沈毓的手已经有些不受控地往下走,贺洵不得不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你……”
沈毓抬头看他,眼神里透着醉酒的茫然:“不可以摸吗?”
贺洵额角一抽,有些僵硬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不换个地方吗?”
醉酒的后果就是,上班迟到……以及被同事八卦。
“怪不得你上次受伤我看你那个邻居弟弟眼熟,原来是这片区最红的驻唱歌手啊。”怀静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该凭借你这近水楼台多去摸摸月亮。”
沈毓:“……”
虽然当时是醉酒的状态,但也没有到断片的程度。
她还记得自己把贺洵压在墙上乱摸的场景。
啊……丢人,不过手感真好。
当时做这件事可能更多是无意识,但现在清醒后再回想,她不得不承认,是占有欲作祟。
对贺洵有了占有欲这个事实让沈毓渐渐明白,这段日子莫名其妙的烦躁,可能更多是因为贺洵的退缩。
这个胆小鬼企图粉饰太平,继续做她的邻家弟弟。
可她忽然有点不想了。
魅色正式的服装秀安排在这周末,沈毓来不及找贺洵摊牌,就被叫去负责秀场的调度。
跟魅色敲定完最后一版方案后,沈毓去了秀场,检查场馆、T台和灯光等一系列基础设施。
“模特出场时,T台的巨幅丝巾在冷暖灯光的交替下缓缓升腾降落,风扇4个太少了,再加两个备用。”
沈毓低着头跟灯光师交流灯光布置的细节,没有注意到模特们已经陆陆续续到场了。
怀静摆好座椅后看见沈毓抽不开身,就引着众人先到休息区。
贺洵最后一个到场,错过了统一的安置时间,没有人给他带路。
给林梦打电话问了位置后,一转眼看到怀静正和男模特们聊得火热,当即脑子懵了一下。
怀静脖子上了挂了工牌,证明她是工作人员,那也就意味着……
这个想法一出,贺洵拔腿就想往门口跑,但已经晚了。
沈毓从另一个通道出来,长发盘起,露出纤长白嫩的脖颈,低头说话的时候眉头轻微蹙起,表情专注。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场合比较正式,她难得穿了件烟紫色长裙,纤腰轻束,不盈一握。
仅是往那一站,就如同一朵半开的鸢尾,亭亭袅袅。
贺洵一时挪不开眼。
同样挪不开眼的还有其他男模特。
自打沈毓从通道里出来,场馆里的人就突然多了起来,有几个胆大的已经上来搭讪了。
沈毓眼也不抬,神色淡淡地警告:“十分钟后魅色的顾总要过来。”
果然,一听到金主爸爸要来检查了,几个小模特立刻收起了不正经的调笑,赶紧溜回了准备室。
贺洵也赶在沈毓抬头之前混在人群里一起出去了。
林梦把贺洵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她清楚贺洵无论是脸还是身材,无疑都是优越的,得压箱底。
等待的空隙里,贺洵眼睛盯着实时转播的屏幕。
巨幅丝带在红蓝灯光的交替变幻下轻轻飘动,像极了火焰与海洋的碰撞,视觉上给人以力量与欲望的冲击。
白色烟雾在T台上漫开,模特每走一步都荡开一团,虚幻缥缈地如同梦境。
展示结束后的模特沿着黑色通道退场,新生与落幕,循环交替。
林梦刚从前台回来,体验了一把现场的震撼。
“能把魅色这种稍有不慎就堕入扫黄名单的品牌,搞出这样不输大牌的时装秀出来,这策划公司的负责人真有两把刷子。”
贺洵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懒懒靠在墙角,对林梦的发言不置一词,但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愉悦。
林梦扫了一眼贺洵那张莫名愉悦的脸后,心下的惊奇还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被他身上的衣服点燃了怒火。
“你衣服怎么回事啊!!!”
贺洵低头看了看,有些纳闷:“怎么了?给我的就是这样。”
林梦手摸着贺洵衣服上像是被烟头烫过的不太明显的几个小洞,心都在滴血:“你是不是傻!衣服被烫坏了!!!”
贺洵愣怔了几秒,脸色冷了下去:“我三天前拿到衣服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以为是设计师的想法。”
显而易见,被人破坏了,还是内部的人。
但现在没有时间揪出幕后黑手了,如何补救才是关键。
林梦一边庆幸自己把贺洵安排在最后一个,还有挽回的余地,一边赶紧联系主办方,试图调一件新品过来。
主办方无能为力,送新品已经来不及,只好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沈毓。
沈毓很快到达准备室,推门而入的时候与门口的贺洵撞了个正着。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又看看了门牌,确定自己没进错门后才再次进去。
相比贺洵的慌乱,沈毓明显淡定得多。
她径直走到贺洵面前,挑起他的衣服看了看,轻描淡写道:“没发现你还挺多才多艺。”
贺浔认命地闭了闭眼:“技多不压身。”
沈毓被他逗笑,也懒得追问,开始仔细观察着他的衣服。
左胸口的位置,被烫出了三个小洞,因为大小比较均匀,所以不容易发现,但确实破坏了服装的整体禁欲内敛的格调。
贺洵低声辩解了一句:“不是我烫的。”
沈毓嗯了声,指尖在小洞处来回摩挲,“我知道。”
林梦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平时怼天怼地,总爱臭着脸的贺洵在这位策划人面前气焰全收,异常乖顺,活像一只期待主人宠爱的小狗。
什么毛病?
想起贺洵平日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态度,林梦在心里骂了句: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呢!
前台的音乐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沈毓拧眉想了一会儿,脑子里蹦出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衣服已经被破坏了,不妨让它破坏得更严重些。
与其禁欲,不如直接散发魅力。
想到这,她抬头看贺洵,问:“有打火机吗?”
林梦反应很快,立刻从贺洵的包里翻出他的打火机给沈毓递了过去。
贺洵小心地看着沈毓的脸色,赶紧补了句:“没抽,烟已经扔了,你别生气。”
林梦听到这话简直问号脸,这么乖巧的贺洵是真实存在的吗???
前台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准备室和前台是打通的,屋内随之暗了下去。
沈毓扣动打火机,火苗腾地窜起,她拽着贺洵,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火苗映照下,贺洵的皮肤透过薄如蝉翼的衣服显出一层淡淡的暖色,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像极力压制的波涛,不敢轻易荡出浪花。
为了让口子更自然些,沈毓需要精准把握位置,这样才能让它与眼前这具年轻蓬勃的躯体相适应。
她没有让贺洵脱下衣服,而是摸准了位置后直接上手。
“别动,不然会烫到你。”
火光扫过沈毓低垂的眉眼,在她脸上投出跳跃的阴影。
两三分钟后,沈毓转身,松开了火机。
角落再次陷入昏暗,贺洵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沈毓的后背毫无防备直接贴在了他的胸口。
他慢慢俯身,温热的呼吸随之落下。
然后一只手按着沈毓的肩,另一只手微微弯曲,眼看就要将沈毓搂进怀里,却硬生生拐了弯,在她身前抓了一下。
“刚才有只虫子一直在你身边飞。”
“哦……”沈毓眨了眨眼,无声地笑了。
林梦从前台回来,看到贺洵经过改装的衣服,眼睛一亮。
原本的几个小洞,被一条斜穿过胸口的火焰状裂口取代。
口子的末端停留在贺洵的心口,远远看去像是被丘比特射出了一箭,而箭的末端,连着心。
衣服的风格也由最初的含蓄变得热烈,更具朝气。
场外的音乐已经进入尾声,沈毓转身出去控场。
贺洵由着林梦给他打理头发,开始调整状态。
林梦注意到他紧握的右拳,以为他拿了什么东西,便说:“手里拿的东西放下吧,你身上又没地儿装。”
贺洵低头,松开了手,里面空空的。
林梦被气笑了:“你已经紧张到要握拳了吗?”
贺洵心情好,挑了挑眉,没理会林梦的调侃。
贺洵一出场,原本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嘉宾都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
不同于之前的压抑,直接而奔放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黑色的发微微卷起,柔软地散在额前和耳后,一双黑沉的眼睛目视前方,少年人睥睨的气势浑然天成。
沈毓临时换了灯光,柔和的白色追光打在贺洵身上,将他与周遭黑暗的环境隔绝开。
宽肩窄腰,腿部线条优越,火焰裂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露出一截漂亮的胸腹肌肉。
年轻的躯体,蓬勃的生命力,就该拥有这样热烈直白的表达。
秀展结束后,沈毓从掌声中起身,烟紫色长裙倏忽盛放,一截细腰在众人眼前闪过。
贺洵看着她登台,在众人的注视中作了结语。
模特离场的时候,沈毓下意识去找贺洵的背影,奈何这会儿嘉宾也混在里面,只好站在大厅的台阶上搜寻。
不多时,贺洵挎着包从侧门出来,汇入人流。
鬼使神差般,他也同样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和沈毓的目光对上。
贺洵逆着人流挤到台阶前。
沈毓准备下楼,但走得太急,高跟鞋磕到台阶边缘,眼看就要栽到地上。
贺洵大步跨过,一把拦过她的腰,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沈毓惊魂未定抬头,撞上贺洵那双黑亮的眼睛。
几秒后,她试探着把头靠近,见贺洵跟个呆瓜似的不敢有什么动作,于是心一横,靠在他怀里。
贺洵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掌下是柔韧纤细的腰肢,鼻尖还萦绕着她发间的淡香。
抱着沈毓往下走的时候他人都是飘的。
沈毓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来少年人的心动这么简单就能发现。
没有别有用心的接近,也没有你进我退的试探。
有的只是一颗柔软真诚的心和怎么都压不住的兵荒马乱。
她只怪自己,发现得太迟。
走秀场馆比较偏僻,贺洵干脆带着沈毓上了模特们的专车一起回去。
“找我是不是有事?”贺洵想起沈毓在台阶上看他,便问。
“差点忘了。”沈毓把打火机拿出来递给贺洵,“还你。”
原来是要还这个,贺洵的期盼落了空,一言不发地接过,塞回了包里。
一众模特嚷着要去KTV,林梦邀请沈毓一起,沈毓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
走秀结束后,绷着的一根神经终于松懈,沈毓垂着头,昏昏欲睡。
贺洵悄悄把自己的肩膀递过去,方便沈毓睡得舒服点。
林梦正在玩游戏,忽然弹出条微信消息,以为是公司的事就赶紧点开,没想到是贺洵发的。
—把我的外套递过来。
林梦正要发作,贺洵的第二条信息弹了过来。
—别说话,你太吵。
林梦几乎是咬着牙在回复。
—你是不是有病?
贺洵面不改色。
—拿过来,动作轻点,谢谢梦姐。
林梦忍着怒气,去行李架上拿出贺洵的服装袋,把外套给他拿了过去。
贺洵接过,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披在沈毓身上。
到了KTV门口后,已经是傍晚了,沈毓迷迷糊糊醒来,刚好碰上车停。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慢慢直起身子。
贺洵目光转过来,低声问:“睡饱了?”
他把衣服拢在她头顶。
“不用管他们,你要想睡就再睡会。”
沈毓从外套里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你是不是不想我去KTV?”
贺洵躲开她的眼神,声音闷闷的:“没有。”
刚上车时,那几个小模特跟她打招呼,她就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那不去了吧,我们去散散步。”
贺洵努力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低头替她穿好外套,系好扣子,语气轻快:“好,听你的。”
林梦在车门口清点人数,贺洵下来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沈毓朝街边走去。
天边的云层翻滚着,吞下最后一丝光亮,大地陷入一片黑寂。
很快,路灯接连亮起,照亮了纵横交错的街道。
沈毓在这样的光亮里想起巷子的一排排灯,立刻抓过贺洵的胳膊,撸起他的衣袖。
果然,一条长约十厘米的口子分布在小臂内侧,但因铺了一层遮瑕膏,看起来不太明显。
贺洵想拉回胳膊,又被沈毓按住。
她从包里拿出卸妆湿巾,擦拭着那道痕迹。
很快,这道浅浅的痕迹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狰狞面貌,估计后续没有处理好,导致留疤了。
看伤口的恢复程度,大概就在她后背受伤的前几天。
那个时候,他还在医院和家里两头跑,别人受伤就是伤,放到自己身上,就不当回事。
沈毓手指抚过那道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疼不疼?”
“不疼。”
贺洵习惯了面对冷言冷语和忽视,偶然遇到关怀就很不适应。
他有些局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一个小疤而已,别看了,就是……”
说话间,贺洵紧张到手中的手机都掉了。
沈毓替他捡起,不经意按到开屏键,看见了他的手机屏保。
几秒后,她把贺洵的手机藏到身后,抬眼看他,眼里多了份促狭的笑意。
“贺洵,你是真没胆。”
贺洵没反应过来沈毓这句话的意思,他拧着眉把她这句话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没胆?他觉得自己胆子挺大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直到看到沈毓冲他晃了晃手机,他才猛然惊醒,她看到那张照片了。
那晚在巷子里,他偷拍的影子错位接吻图,是手机屏保。
他的心意第一次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不同于上次王文倩的“揭发”,这次,他没有逃避的机会。
因为她就站在自己对面,甚至还往前逼近了一步。
浑身仿佛被冷水浇过,贺洵身体有些麻木,刚要后退,就被沈毓一把扣住了腰。
她伸手勾下他的脖颈,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眼里笑意不止。
“影子都接吻了,你还在等什么?”
沈毓语气轻柔,轻飘飘地落入贺洵耳中,好似平地炸出一声惊雷,震得他头皮发麻。
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他的头被她往下狠狠摁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覆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心跳得飞快,几欲冲破胸腔。
贺洵感觉脑子里好像炸开了烟花,五颜六色,噼里啪啦,使他的思考停滞不前。
经年的痴心妄想一朝成真,他都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可是腰上的触感是真实的,嘴上的柔软是真实的,眼前的人也是真实的。
他渐渐回过味来。
片刻后,沈毓松了手,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贺洵一把将人捞回来,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追着她的唇吻了过去。
这个吻由最初的试探缱绻变得愈加猛烈,一如他隐藏已久的爱意迸发。
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撕破伪装,拼尽全力也要拥她入怀。
风卷残云般。
他的唇是温热的,夹杂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青涩。
街边霓虹闪烁,灯影自他眉目间掠过,泛出点点光来。
沈毓在这个吻中尝到了湿咸的味道,分开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贺洵脑海里闪过贺大强和王文倩的脸。
他双手捧着沈毓的脸,低头轻轻蹭着:“好害怕是梦。”
声音里带了些不确定的茫然。
沈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未来要面对的困难重重叠叠。
突如其来的喜悦被冲淡,随之而来的是如何面对这如同天堑的沟壑。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心疼一丝丝漫上心口。
“不会是梦的,我们还有很远的以后。”
撕开最后那层窗户纸后,贺洵不顾众人的挽留,辞掉了酒吧的工作。
因为他心里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参加高考。
贫瘠的土壤里想要开出花来,就要付出比常人百倍的努力。
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沈毓,不能不为以后做打算。
贺洵联系了学校后,跟之前的班主任张峰商量了下学习的方式,他现在不能入班,只能到复读机构。
思来想去,结合自己的家庭情况,贺洵决定在家复习,方便照顾贺大强。
到时候按时体检,参加考试。
张峰用自己不用的手机给贺洵实时直播老师上课的内容,他在家也能听课。
贺洵给王文倩定了拿钱的时间,贺大强睡着的时候,她才能过来。
王文倩来了之后,看到贺洵支着桌子在学习,心里觉得可笑极了。
“我上次碰见你和沈毓逛超市,看着亲密的很。怎么,你俩搞在一起了?”
贺洵手中的笔唰的一下停住,在试卷上划开很长一道口子。
他阴着脸抬头,冷冷吐出一句:“拿了钱,就出去。”
王文倩弹了弹手中的钱:“有点少了吧,要是温慧知道了你和沈毓的事,你猜她会怎么样?”
“噢哟,那可也是个泼妇,当年跟我打架的时候,可是厉害得很呢。”
贺洵脸色白了几分,从钱包里又抽出来几张甩到王文倩手里。
王文倩这才满意离开。
直到听到关门声,贺洵一直绷着的肩膀才松下来,他把头埋在臂弯里,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力不从心这个词的无力感。
年底的期末考试,贺洵的成绩已经跃进了全校前200名。
沈毓看了眼他的成绩单,转头笑着说:“考这么好啊!”
“还好。”贺洵盯着沈毓上下忽闪的睫毛,凑过去吻住了。
这个吻一路辗转,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空气里飘荡着清甜的果香,和着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让沈毓沉溺在这香甜的氛围里。
他的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来回摩挲,指尖像是着了火,烫得沈毓后背一阵战栗。
沈毓迷迷糊糊地想:他已经不是那个吻技青涩的小男生了。
放寒假后,学校里就没有了课,但贺洵也没有闲着,把近五年的高考题全刷了个遍。
堆在角落里的习题集越摞越高,转眼间就到了年关。
贺洵拎着东西去拜访了张峰,到家的时候,给沈毓发了消息。
—除夕夜,吃的什么?
沈毓那边很久没有回复,他想大过年的,她肯定也忙,就洗了手开始做菜。
贺大强今天难得没有发脾气,人挺在床上,耳朵听着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眼睛却落在厨房的贺洵身上。
一个人的忙碌,几乎年年如此。
贺洵摆完饭菜后,扶着贺大强起身,把他放到轮椅上推到餐桌前。
这么多年,父子两个已经习惯了不交流。
或许是今晚的气氛使然,又或许是这些日子看到贺洵没日没夜地学习,贺大强破天荒地开始好声好气地跟贺洵说话。
“想考什么样的大学?”
贺洵吃饭的动作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看着贺大强,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京大。”
贺大强对学校不了解,不知道京大的名气,听了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和沈毓在一起了?”
贺洵几乎是立刻就沉了脸:“你那天没睡着?”
贺大强自顾自继续说:“那是个好姑娘,可咱不能耽误人家。”
贺洵放下了筷子:“我会配得上她的。”
贺大强目光落在电视机上,有一群带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在合唱,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贺洵,在他们这个家没破碎之前,他也是个幸福的孩子。
说不得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命里有时终须有,灾祸降临,他失去了两条腿,成了废人,老婆也跟人跑了。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
他不免又想,老天还是仁慈的,给了他一个孝顺儿子。
如果不是贺洵这些年的细心照顾,他可能早就没了。
“上大学得要很多钱吧。”贺大强看着贺洵。
贺洵低头收拾碗筷。
“我有钱。”
贺大强后面又跟贺洵聊了几句,但贺洵聊天的兴致不高,他便也讪讪闭了口。
错失的亲情想要弥补,又岂是这一两句的亲近能解决的。
十点多的时候,沈毓发来了视频通话,贺洵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按了接通。
“睡了没呀?”
沈毓人在外面,大大的围巾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月色里分外明亮。
“没有。”贺洵看了眼窗外,雪还没有停,“怎么不戴帽子?”
画面一转,雪地里几个小孩正围在一起打雪仗,握着手机的沈毓被砸到了。
贺洵听到她“哎哟”了一声,手机屏幕黑了一下,几秒后恢复如常,沈毓顶着一头的雪出现在画面里。
“喏,你看到了,戴了帽子也会被我小侄子砸掉,还不如不戴。”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和鼻尖上,贺洵隔着屏幕在她脸上拂了两下。
但还是没掉,他没忍住又摸了两下。
直到沈毓捧着手机笑了,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视频通话。
“你傻不傻啊哈哈哈……”
两人又聊了会儿,贺洵催着沈毓回家,约着一起守完了岁才睡下。
第二天,贺洵安置好贺大强,偷溜到了沈毓父母家楼底。
沈毓飞速下了楼,因为下来的急,没顾得上穿袜子,踩着拖鞋就下来了。
看到贺洵后,一下蹦到他怀里。
贺洵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沈毓包进去,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低头间瞥见她没穿袜子,后脚跟已经被冻红了。
贺洵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在椅子上,将沈毓整个抱在怀里,大手包着她的后脚跟,轻轻揉着。
他的手干燥温热,没一会儿沈毓的脚就热了起来。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贺洵就接到了电话,王文倩打来的。
他挂了几次后,她还是不停地打来。
第六次的时候,贺洵终于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沈毓看到贺洵的脸一下子白了,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沈毓从他怀里起来,替他捡起手机,听见那边王文倩还在嚷。
“赶紧回来处理你那麻烦爹的后事,大过年的真晦气!”
贺洵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家门,只看到地上一大滩血,中间还夹杂着碎掉的啤酒瓶渣渣。
他手扶着门框,转眼去看王文倩,声音哑得厉害。
“人呢?”
王文倩朝墙角指了指:“装麻袋里了,等殡仪馆那边来人。”
贺洵踉跄着过去,手伸到麻袋前却不敢打开了。
王文倩嫌他磨叽,走过去一把扯开袋子给他看。
“我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倒在地上,脖子被酒瓶碎渣割破了,你看地上,流那么多血。”
看贺洵不说话,王文倩又皱着眉补了句:“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这句话一下刺中了贺洵的心。
内疚、自责和悔恨夹杂在一起,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贺洵痛苦地闭上了眼。
王文倩不想在这里多待,只觉得晦气。
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一路冲上来的沈毓,王文倩拦了她一下。
“你怎么过来了,贺洵刚才和你在一起?”
沈毓着急看贺洵的状态,顾不上搭理王文倩,直接越过了她的手,进了屋子。
她看到贺洵蹲坐在墙角,抱着双腿,头埋在两膝之间,身旁还有一个带着血迹的麻袋,隐约能看到半截身子的轮廓。
屋子并不乱,东西摆放整齐,只是轮椅旁的血迹太过触目惊心。
她放轻了脚步,以同样的姿势蹲坐在贺洵身边。
他的悲痛大多是无声的,沈毓只能看到他极力压制却仍旧轻轻抖动的双肩,以及膝盖处一片濡湿的痕迹。
沈毓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良久,她听到他模糊不清的一句话。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爸爸了吗?
这个词他太久没叫,简直陌生到可怕。
沈毓将他拥入怀中,像安抚受伤的小兽一样轻抚他的后颈。
她明白他对贺大强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对于贺洵来说,有和没有,是不一样的,哪怕贺大强在很多人看来是拖累。
贺洵在沈毓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下来,他回抱住沈毓的腰,头靠在她的肩头。
湿凉的触感沿着沈毓的脖颈散开,冰冷得像秋夜的雨,带着落幕的萧瑟。
处理完贺大强的后事,贺洵把屋子里贺大强的东西收拾了下。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连一个纸箱都盛不满。
贺洵望着这些东西,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挑挑拣拣,一并给他烧了去。
4月份的时候,八校联考,贺洵在这八所学校中的排名是第20名。
贺洵不知道,学校在考试后专门请了最有潜力考名校的父母来学校参加座谈会。
王文倩十分不耐烦地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本打算走个过场,却被校长和其他家长拉下来一顿猛夸。
在众人的围捧中,她才知道,贺洵竟然如此优秀。
一向坐不住的她,破天荒把座谈会听完了。
散会后,校长把王文倩留下,大概是知道贺洵家里条件不太好,想着考完试后给贺洵提供一些资金帮助。
王文倩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积蓄,还是别扭地拒绝了:“那再困难,供他上个学还是够的。”
校长看出了王文倩的抗拒,便不再多说。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沈毓知道贺洵最近很拼,虽然有些心疼,但也尽量不去打扰他。
高考前学校放了一天假期自己调整,贺洵趁这时间把学校的一部分东西搬回了家。
屋子一段时间没人住,有淡淡的霉味,贺洵推开窗通了通风。
贺大强常年睡的床还留着,贺洵没事的时候会在上面坐一会儿。
这张床年份很久了,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是睡在这张床上的。
上面铺的床单还是王文倩陪嫁带过来的,大红的牡丹花瓣上被印了一个小巴掌印。
贺洵想起是自己五岁的时候,玩油墨笔,沾了一手油墨,不小心拍上去的。
当时王文倩气得要打他,还是贺大强拦下的。
父子俩一起躲着王文倩的袭击,日子平淡也有趣。
那时候,他真的很快乐。
温情的记忆被经年的折磨遮盖,久到贺洵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
然而,这些深藏心底的片段,仿佛平原上的枯草,熬过了凛冬,春风轻拂,便张牙舞爪地冒头。
一波接着一波,试图填平年年岁岁的伤痕。
贺洵望着空空如也的轮椅,恍惚中看见绿色的啤酒瓶子向他飞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半晌后,才放下了手臂。
再也不会有了,他想。
沈毓知道贺洵今天休息,就在上午高效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下午跟公司请了假。
出公司楼的时候,看到贺洵已经在等她了。
多日不见,他瘦了很多。
一身黑衣黑裤,靠在树干旁,阴影自他脚下延出,大片阳光在他身后铺开,像黑白电影定格的剪影。
看到沈毓后,他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沈毓笑着问:“有没有信心?”
贺洵将她的手牢牢包在手心,跟着她一起笑了。
“金榜必提名。”
沈毓很喜欢看他自信张扬的样子,脸上笑容更大,“我明天去给你加油。”
“没事,你上班就好。”贺洵打开遮阳伞,遮在沈毓头顶,带着她往前走,“你去了我反而注意力不能集中。”
沈毓偏头看他,表情疑惑。
贺洵俯身,压低伞檐,就着她偏头的位置,低头吻了下去。
光线瞬间变暗,路上人来人往,偶尔还能听到熟悉的同事的声音。
沈毓吓得抓紧了他的衣衫,扯出几条褶皱。
片刻后,贺洵错开头,呼吸落在她耳侧,声音里带了笑。
“这就是不想让你去的原因。”
考试一共两天,过得很快。
贺洵东西不多,三两下收拾完,拎着包就出了教室。
他步伐飞快,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办公室,找到张峰后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向来嘴拙,漂亮话不会说,只能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恩。
张峰笑着把他拉起来,目光里满是关切。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后面这几个月太拼了。”
贺洵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里人多了起来,一群学生跑进办公室,围到张峰身边。
……
贺洵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包围圈,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给沈毓打电话。
但没打通,切到消息页面才发现她半小时前给自己发了信息。
—我在门口。
贺洵收起手机,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来接孩子的家长把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沈毓被挤到角落里,视野被挡,完全看不到来人。
手机已经没电了,没法联系贺洵。
突然,沈毓感觉到身前的人流被迫分开,贺洵像条鱼一样钻了进来。
他将她护在怀里,挤出了人群。
两人本来计划着去外面吃一顿,但或许是刚高考完,吃饭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只好转战超市,打算买了食材回去做。
中途贺洵接到了王文倩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贺洵以为她来要钱,便开口拒绝:“这个月时间还没到。”
王文倩被噎了一下,那句“考得怎么样”硬是又咽了下去,没好气道:“那我过几天再来。”
到家后,贺洵把食材分类放进冰箱,让沈毓在客厅休息。
进了厨房他才发现,厨房有明显被使用过的痕迹。
找了一圈后,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些黑乎乎的饭菜。
他知道王文倩厨艺一向很差,这么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长寿面了。
今天她大老远跑来做饭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贺洵顶着一头雾水把锅具清洗干净,开始做饭。
等得无聊的沈毓本想在贺洵书架上找本书看,却意外发现了一本包装成书的相册。
而相册里的人,全是她。
她一页一页翻着,发现这些照片从小学时期到大学时期都有,照片的落款日期都是她的生日。
高中时期她在生日的时候还会发朋友圈晒自拍,但大学后就很少了。
沈毓抽出一张她大学时期的照片,发现是某次活动她作为观众的采访照。
还有一张,是她穿着学士服,面带微笑的照片,但是有些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放大后拍下来的。
照片右下角写着:毕业快乐。
门外传来一阵摆放碗筷的声音,沈毓悄悄把相册放回原处,出了卧室。
高考一结束,贺洵又回到了酒吧,他得把学费挣了。
沈毓得了空便过来听他唱歌,也认识了他在酒吧里的很多朋友。
贺洵生日这天,沈毓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了不少的酒,最后被贺洵背回家。
她趴在他耳边,没头没脑地唱起了歌。
“愿你时光能缓,愿故人不散。”
“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无悲却有欢。”
……
“贺洵。”她声音低低的,羽毛般抚过他的耳朵,“生日快乐,不止今年,年年岁岁都要快乐。”
“好。”贺洵应下,偏头蹭了一下她的脸,“我们都会快快乐乐的。”
准备上楼的时候,沈毓从他身上下来。
“我没醉,能自己上去。”
贺洵没能拉住,她蹬蹬蹬上了三四个台阶。
到了贺洵家门口的时候,沈毓扶着楼梯扶手,冷不丁回头,问:
“你是不是去过陵城?”
贺洵上楼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她:“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沈毓站在比他高两个台阶的位置,才堪堪能与他平视。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慢慢逼近,与他脸贴着脸。
贺洵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痒痒的。
“坐的火车?两天一夜?”
贺洵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当时躲在哪里看我?”
贺洵脑子轰的一声,差点一个没站稳栽下去,“你……怎么知道?”
沈毓笑了:“我看见照片了。”
贺洵手抚上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躲在树上拍的,人太多,不爬高点看不到你。”
沈毓眼睛有点湿,侧头轻吻他的脸颊:“大老远跑来,怎么不来见我?”
“不想打扰你。”贺洵迎上她的唇,慢慢厮磨,“那么多年了,也怕你认不出我。”
沈毓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开他一点,又被强势地拉了回去。
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楼上砸了下来,滚落在沈毓脚边,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光,将他们一下子打回原形。
沈毓不明所以,仰着头往上看,猝然对上了温慧那双冒着火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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