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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微信用户 影视攻略 1307

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我与姐姐本是同一个娘胎的双生子。

为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而我只能沦为洗脚婢。


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说吧,”李旸捏住我腕处的手,毫不收力,“我只想听你自己讲。”

辨不清是快被折断的手腕更痛,还是心更痛。

我扬起脸,生生憋住眼泪,“皇上想听什么?我心意如何,陛下应该一清二楚。”

他嗤笑一声,眸光陡然凌厉,“骗子!一个洗脚婢,也敢跟朕谈真心?”

最后一丝期待被踩碎,我面如死灰,头无力垂下。

无人相信,我见李旸的第一面,便动了心。

勤政殿外,小太监弯腰,恭请皇后入内。

我穏了稳心神,端步踏入殿内。

珠帘后,影影幢幢,一道明黄色的颀长身影,背光而立。

我埋下头,屈膝行礼,“妾身得陛下厚爱,能回家省亲,感激涕零,特来谢恩。”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皇宫。

说着我便要跪下,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梓潼何须多礼,起来吧。”

托住手腕的大掌一施力,我顺势抬头,李旸的脸就这样撞进眸底。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剑眉入鬓,狭长的眼眸漆黑如墨,未语三分笑。

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谢……谢陛下。”

李旸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身坐下,“穆老夫人身体可有好些?”

他轻掀杯盖,水雾与茶香相携溢出,低头一抿,十足的优雅端方。

见我久不出声,他撩起眼皮睨来一眼,“嗯?”

来之前,秀和便叮嘱过让我少说话,遇到不会的问题只管笑就是了。

于是我高高扬起唇角,与他对视着,笑而不语。

昨日回宫太匆忙,家里也没交代清楚,不知祖母这病还要不要继续装下去?

李旸一顿,稍许,关切道:“严重了?可要请章太医去瞧瞧?”

“不用不用,”我急忙摆手,“不用去。”

“可是有难言之隐?”李旸长眉一挑,茶杯磕地落回桌上,“还是皇后有事瞒朕?”

我心下一慌,“请陛下见谅,实则是祖母身上乃妇人之疾,不方便讲与陛下,家中长辈俱已安排好,请陛下切勿劳心。”

愿穆老夫人谅解我的口不择言。

李旸俊脸一滞,轻咳两声,“穆亲家中无事便好。”

我干笑着应和。

“今日皇后瞧着好像有些不同。”他眯起长眸,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我脸上打转。

我心高高提起,颤声道,“许是日头大,晒黑了点吧。”

说着,我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将脑袋垂得更低。

恍惚间,对面好像响起一声闷笑。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旸看我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他定定端详着我,半晌,低笑一声,“真有趣。”

此时,殿外传来姚贵妃求见的通传。

我大松口气,赶紧告退。

正要踏出殿门那刻。

冷清的男声缓缓响起,如质地上好的玉石,轻柔击打着我的鼓膜。

“皇后。”

我应声扭头,只见李旸双手背在身后,半张脸隐入阴影中。

“不过离开六日未得见,怎么感觉皇后……像换了个芯子似的?”

我脚下猝然一绊。

顷刻间,身子瘫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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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眼时,外面已是一片浓郁的墨色。

屋内只有一星烛火,摇曳着,照亮方寸之地。

还好醒来不在牢房,我吐出口浊气,喃喃道:“真要命啊。”

“皇后何出此言?”床榻边一个黑影晃动,俊朗的眉眼骤然显现在光线下。

我头皮激起一阵酥麻,短促的呼叫哑在嗓子口,刚刚居然没发现床边有人。

“太医说你情绪过激,才厥过去的。”说着,李旸扶起我,靠在软枕上,“感觉好些了吗?”

他嗓音低柔,言语关切,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情愫。

尽管这情愫看上去有点假,像戏台上演出来的,我的心脏也不由得重重一跳。

“天色已晚,陛下还不回去休息吗?”

“皇后不留我?”李旸剑眉微挑,“朕今日歇在凤栖宫。”

我如遭雷击,还未反应过来,李旸已经一掀被子,将我抱进了怀里。

过去十八年里,我从未和哪个男子靠这么近,尤其当那股温热潮湿的气息拱在脖颈时,我浑身僵硬如石。

李旸尚不收敛,气息游走间,他嗓音低哑,“皇后,朕睡不着。”

我脑中一白,“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身旁人蓦地一顿,随即,将脸埋在我肩上,闷声发笑:

“你还会讲故事?以前怎未发现皇后如此有趣?”

“我讲错话了?”我忐忑不安。

“没错,”李旸一抬头,那双凤眸晶莹透亮,还沾着未散尽的笑意,“讲故事吧,朕想听。

“朕从小长在皇子所,不像别的兄弟有娘亲哄睡,没人会给朕讲故事。”

同样没有亲娘在侧,可有人会讲故事哄我入睡。

霎时心软成一泉温水,掌心忍不住僭越,轻抚上他的后脊。

“皇上可想听关外走镖跟关内走镖有何不同……”

从不知道自己的嗓音能如此柔软,我娓娓倾诉,与他分享自己珍藏的趣事。

李旸安静地埋在我颈窝,双臂紧紧缠着我,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那双我初见便陷进去的黑眸,不知何时,已撤去虚假,露出熠熠生辉的温柔。

一夕之间,宫里的风向陡变。

凤栖宫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先前一直坐冷板凳的皇后,忽获椒房之宠,李旸除了勤政殿,便是在凤栖宫,从未召见过别的嫔妃。

他几乎日日都要过来,不是聊天,就是画画。

他对我讲的各地风土人情饶有兴趣,要我画下来,可我画技拙劣,免不了被他讥笑。

我赌气不画,他又来哄,最后亲自上阵手把手教学。

时间长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像穆家人所说的那样阴险狡诈,心机深沉。

和他相处,我甚至比在穆家更自在。

“画画的时候专心些。”李旸用笔敲了敲我额头,垂眸浅笑。

我缩了缩肩膀,弓起身子。

不想让他听见,心脏快跃出胸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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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卿乐斋昨日闹到半夜才消停,听说姚贵妃连派了好几批人去请,皇上都没去呢。”

秀和正在给我梳发,她手艺灵巧,是从长信侯府陪嫁到中宫的丫鬟。

我凝视着镜中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的女子,忽地有些恍然,不过宫中娇养一年,模样已与从前相去甚远。

“娘娘,您在听吗?”秀和已经停下。

“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咱们陛下心里只有娘娘,昨夜批折子批到半夜,还跑来凤栖宫看娘娘呢。”她撇撇嘴,“卿乐斋那位怎么嫉妒都没用。”

我想起昨夜,脸颊有些微热,“姚贵妃为什么闹?”

“还能为什么,今年狩猎皇上只带娘娘,她自然要闹。”

一听到“狩猎”两字,我眉宇间笼上一抹忧愁。

皇家狩猎有旧俗,伴驾宫妃都得随皇帝亲猎,秀和只当我不愿下场,被往年骑射博得满堂彩的姚贵妃比下去。

“娘娘不用忧心,皇上定会护着您的。”

我暗叹一声,她哪里知道。

装不会比真不会,难多了。

鼓槌擂起,鼓点声响彻长空。

李旸紧握着我的手,向早已候在猎场中的骏马走去。

“怕的时候就唤旸郎。”他扶我上马,悄声在我耳边揶揄。

我涨红了脸,假作笨拙地拉着缰绳,御马便跑。

李旸大笑一声,夹紧马腹,追我而来。

几乎是进入密林的那一刻,我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旸郎!”

“怎么,害怕了?”李旸含笑着,慢慢向我靠近。

“是的,我害怕,我们靠近些。”我佯装胆怯,双目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电光火石间,一股凌厉的破风声,直朝李旸袭去。

或许是本能,或许是下意识不愿他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我忘了自己乔装的身份。

脑子未及反应,身体已经快一步出手,我一边扑向李旸,一边徒手去接暗器。

带着李旸安全落地后,我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异常的安静。

“朕倒不知道,皇后何时有这般好身手了。”李旸的嗓音响起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冽。

我倏地呆滞,箭矢快速磨过的手心,泛起密密匝匝的刺痛。

现下的场景如何解释,我半点主意也无。

“朕记得,梓潼你历来身体不好,别说习武,怕是多走两步——穆家也要抬着轿子。”

“旸郎……”我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涩得紧。

一抬头,却见他言笑晏晏,不现恼色,对我说:“梓潼,跟朕讲实话,朕会赦免你。”

我咬紧牙关,撇开目光,不肯与他对视。

李旸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抬手,两指轻扬,一圈近卫悄无声息地围上来。

“禀陛下,我等前些日在广陵发现一女子,肖似皇后,但在押解回京途中被穆候的人劫走。”

霎时间,我面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

“皇后,你还有坦白的机会。”李旸已走至我面前,居高临下,眼神睥睨。

我颤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

他无甚情绪地哼笑一声,“一年前你省亲回宫,朕就觉得你大为不妥,性格脾气像换了人,但又甚得朕心,朕虽疑,也未多思。

“未承想你穆家胆大如斯。”

李旸眯起眼眸,“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以假乱真,如今证人没了,朕空口无凭,穆候定会砌词狡辩。

“今日你若愿说出一切真相,指证元凶,不管穆家如何,你都还是朕的皇后。”

“真相很重要?”我凝视着他,心里在赌,“比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还重要?比你日日夜夜所见所感还重要?”

李旸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转瞬即逝。

再抬眼时,他已是一片古井无波,未见半分往日情谊,“梓潼,你只需在朝堂上指认穆候调换皇后一事,朕担保穆家上下一干老小的性命,而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谁也动摇不了,我们还如往日那般恩爱。”

我闭了闭眼,缓缓启唇:

“妾身——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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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侯找上门的时候,我正蹲在镖局的堂屋后,给养母武胜楠洗脚。

“慈谨,站起来。”身后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

我扭过脸,一个蓄着美须髯的中年男人,沉脸立在门口。

养母拍拍我的手臂,“幺儿,去吧。

“你生身父亲来接你了。”

手里的澡胰子倏地滑落,砸进洗脚盆中,溅我一头水。

察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我仓惶地抹了抹脸。

谁承想,胜远镖局收养的孤女,今夕一登龙门,成了长信侯府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回程这一路,我如坠梦境,浑浑噩噩。

迈进大门,偌大的长信侯府居然异常冷清,视线所及,不见一个奴仆。

没等我细想,一位自称是我娘亲的妇人,从内院冲出来,拉着我手便失声痛哭。

我抿了抿嘴,不知所措。

自小在镖局长大,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对这种温情场面我极不适应。

从她哭诉的只字片语中,我勉强拼凑出自己的身世。

十八年前,长信侯府诞下一对双生姐妹,因奶娘心起歹念,阴差阳错弄丢了其中那个小的。

如今双生姐姐穆慈歆嫁入宫中,成了一国之母。

而我却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镖局,做人家的洗脚婢。

我眼睫轻抬,微微牵起嘴角,解释一番:“镖局叫胜远镖局,在当地盛有威名,当家人武胜楠是我养母,她与兄长皆视我如己出,从未当我是奴婢。”

“不当你是奴婢,还让你伺候她洗脚?”长信侯广袖一扬,甚是不耐,“终归是下九流里长大,鼠目寸光。”

我张嘴想驳,迅疾又被他打断,“好了,我们一家人重聚,不要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先去看看你祖母吧。”

未及我应声,他提步便走,侯夫人眼泪早已收住,只扯着我手腕,急急跟上去。

我垂下目光,喉头有些发干。

老夫人院外铁通似的围着几圈人,像是将整个长信侯府的奴婢都调过来了,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便是她了吗?走到近前来,我看看。”

我一服身,敛目上前,“慈谨拜见祖母。”

覆着白色抹额的精瘦老妪,仰靠在拔步床头,冷声道,“抬起头。”

我应声抬头,任由她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梭巡,像在打量一个物件。

“脸虽一样,就是黑了点,最迥异的是气质,”她一翻眼,啧了声,“山鸡装不了凤凰。”

“母亲!可现下哪还有别的办法?只怪那孽女——”侯爷猛地刹住,鼻腔里喘着团团粗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我那水做的母亲,又开始抽抽搭搭,只是这眼泪……应不是为我而流。

初初与至亲重逢的喜悦,早已被冲淡。

我犹如提线木偶,置身于此,却又毫无存在感。

“慈谨。”

“在。”我匆忙回神,心里开始惦记回胜远镖局的事,他们看起来对我极为不满,怕是并不想认回我。

思及此,我竟松了口气。

“你姐姐,也就是当今皇后,因陛下爱重,五天前得以回家省亲,只是——”

穆侯爷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在,“她受奸人蛊惑,偷偷离家,我们用你祖母的病情,尚且拖了几日,可也并非长久之计。”

如当头一声闷雷炸响,我难掩惊愕。

不为这位素未蒙面的姐姐那惊世骇俗之举,而是如此辛秘,他们居然轻易向我袒露,就不怕泄密吗?

毕竟前一日,大家尚是陌路人。

“一国之母丢失,其罪当诛!”他紧紧摄住我的双眼,“整个穆家都得陪葬,无一幸免。

“自然包括你,乃至偷偷收留你的镖局!”

原来如此。

我有些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既为穆家子孙,理应为家族做出一分贡献,再说那镖局的人,他们好心收留你,你忍心见他们因你而死?”

他在用整个镖局里的人威胁我。

耳边的声音依然在继续,我的心一寸寸凉下。

他们甚至忍不到第二天,装都不想装。

“需要我做什么?”我低声问道。

穆侯爷满意地捋起长须,“你必须帮你姐姐,顶住那个位置。

“你们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双生子,理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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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软禁在凤栖宫的第五日,圣旨到了。

“娘娘!奴就知道,陛下不会这样对娘娘的。”秀和一跃而起,急冲出门。

我来不及阻止她,只得默默跟上去。

直觉告诉我,秀和可能会大失所望。

干瘪的老太监手举圣旨,吊梢眼斜觑过来:

“皇后穆氏言行无状,顶撞今上,责令其闭门反省,褫夺凤印,后宫诸事暂交由姚贵妃代为主持。”

院中蝉鸣悠长,暑气闷热难消,四周一丝风也没有。

我偏偏头,看向西边空无一人的葡萄架。

去年彼时,我与李旸一起种下的幼苗,如今已是绿荫繁盛。

却再无人与我消暑赏玩。

“别再拖了,”老太监鼻子哼出气音,怪声怪音道:“娘娘,赶紧把凤印交出来吧。”

“怎么可能!”秀和瞪圆双眼,踉跄着跪行上前,拉住老太监袖子,“皇上怎么能这样?他不能这么对娘娘。”

一夕之间,天上地下。

连身边人都觉得难以接受。

“大胆贱婢!”老太监愤而拂袖,“小小宫女竟敢出言不逊,简直大不敬!”

“秀和——”我想去拉回她。

“啪!”

不及反应,近旁的小太监狠狠一巴掌,将秀和掼倒在地。

“你为何打人!”

我倏地扬眉,怒视那个平时只敢在我面前低眉顺眼的奴才,手渐渐攥紧成拳。

“如今我还是皇后,谁给你的胆子——打我的人。”

小太监一翻眼皮,不紧不慢地跪下,“奴才只是怕这小宫女不懂规矩,牵连娘娘,想替娘娘管教罢了。”

他伸长双臂,朝我匍匐拜下,懒洋洋扬声,“求娘娘饶命。”

我直直看着他,手背青筋凸起,又慢慢平息下去。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转眸望向伏在地上、尚在颤抖的秀和,我将凤印抛给那老太监。

“拿去吧。”

院中空寂下来,厚重的殿门在眼前“吱呀”合上。

“怎么会这样,”秀和捂住眼睛,“陛下明明……那么喜欢娘娘啊。

“您一弯唇他就笑,您蹙蹙眉他便慌,您病了他一连数日亲侍汤水,恨不能以身相替,就连您那一夜梦魇,他都亲去五行山上,为您拜佛祈福……

“往日里那些好难道是假的吗?我不信!”

我眼睫颤了颤,良久,轻声启唇,“都是真的,以前的宠是真,现下的冷也是真。”

从那日起,凤栖宫犹如冷宫。

所有侍奉的人全部撤离,只剩我与秀和守着偌大的宫殿,等待一日三餐的施舍。

就是这难以入口的餐食,还总是延迟,有时甚至漏送,秀和想去理论,可惜连大门都走不出去。

“若陛下知道他们这么对娘娘,定要诛他们九族!”秀和愤恨地将冷饼子摔在地上。

“你怎知他不清楚。”我捡起来,吹了吹粘在上面的黑灰。

要在宫里找到这种硬到硌牙的食物,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我岂不明白他是在逼我就范。

可他不知道的是,多年镖局飘零的生活,我什么苦没吃过。

“我只是以为这次会不同,”秀和神色落寞,“娘娘您这么好一个人,说句僭越的话,奴婢在心里早已将您视作亲姐,而陛下——又怎会舍得如此冷待您。”

“难道天下男子皆薄情是真的?”她抬眼,偷睨向我,“原先的皇后娘娘……也曾受宠过一段时间。”

我的手顿住,像被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在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

我不由蹙眉。

“但你们是不一样的!”秀和像是被我的表情吓住,慌忙改口,“您和陛下相处的点滴奴婢都看在眼里,远胜过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陛下只在娘娘面前,才露出那种笑容,娘娘一定是陛下心中最喜欢的那位。”

我徐徐抬眼,“最喜欢,而不是只喜欢。”

秀和张张嘴,嗫嚅道:“可他是皇上啊,皇上怎么会只喜欢一个人?”

“皇上也是人,”我定定看着她,“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就只喜欢一个人?”

我就只喜欢一个人。

从见他的第一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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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静默了数日。

又等来一道圣意,要我亲去御前献画。

跟在小太监身后,我一路被带到御花园里的芙蓉池边。

水面清风,拂过盈盈白纱,影影幢幢露出亭中两道纠缠的影子。

我愣住,脚下似有千斤重,再迈不动腿。

“见了皇上还不行礼?”亭外,姚贵妃的婢女睇我一眼。

亭内的嬉笑声静下,我回过神,屈膝行礼,“妾身叩见皇上。”

半晌无声,我垂头,维持着身形。

这种折腾,于我如瘙痒。

当初镖局里,论扎马步,同辈人里就数我基本功最稳。

“过来。”那道冷清的嗓音响起。

纱帘掀开,姚贵妃半个身子倚着李旸,端坐其中。

“皇后素来喜画,今日叫你过来——”李旸直直看向我,“为朕和贵妃摹画一幅肖像,就在这芙蓉池旁。”

有一瞬的失聪。

我迟钝地掀起眼帘,回望着他。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轮廓依然熟悉,神情却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姚贵妃嗤笑一声,“好好的青无池,也不知是谁改了个芙蓉池,这么俗气。”

我神情一僵。

这水池本名青无池,李旸不喜,我曾笑着问他,改成芙蓉池好不好?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他宠溺地亲亲我鼻尖,低声说,“好。”

就在同样的池边,他捏着我的手提笔便要画一幅芙蓉,只是最后,画不成,衣已脏,彼此情浓时,一朵花都够我们腻歪上半晌。

姚贵妃娇哼,撩眼去看李旸,“皇上觉得呢?”

李旸移开目光,漠然启唇,“贵妃所言正是,俗不可耐。”

我抿紧唇,默默低下眼睫。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呈在面前,我久久未动。

身侧太监一扬手,“娘娘请吧。”

“皇后莫不是不愿?”李旸剑眉压下,黑眸里酝酿着怒气。

“差点忘了娘娘姓穆,”姚贵妃美目流转,轻鄙道:

“穆候屡屡在朝堂上阻止皇上新政,你就在后宫里违逆陛下心意,真不愧是一家人。”

李旸脸色愈发难看,眉宇间的冷戾压都压不住。

“妾身不敢。”

“那就动笔!朕究竟要等你到何时?!”

李旸一把将姚贵妃抱起,按入怀里,长臂揽着她的纤腰,暧昧地没入衣襟。

我瞳孔一缩,指甲死死掐住掌心。

那根细针又冒了出来,游走在五脏六腑,遽然将我胸口戳破。

空空荡荡,泛起绵密难忍的疼痛。

我抬起笔,颤抖着落到纸上。

一笔一画,勾勒出一对璧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输了。

一滴,一滴。

如秋后不甘零落的细雨。

砸在画纸上,氤氲了墨迹。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姚贵妃冷声道,“觉得皇上让你受委屈了?”

“穆家女儿高贵如斯,连为皇上画幅画都要哭哭啼啼。”她扯了扯李旸领口,“别勉强皇后了吧,说不定人家转身就回穆家告状去了。”

李旸黑眸死死盯住我,像是恨极了。

我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妾身从不擅长画画这等高雅之事,皇上不是最清楚吗?”

曾经哪一次握笔,不是你亲身相授。

“也是,”李旸讥讽扯唇,哂笑道,“既高雅的不成,简单的总会吧,那就去边上跪着,跪到爱妃消气为止。”

鼻腔冲起酸涩,眼前骤然模糊一片。

“妾身,谢陛下恩慈。”

石子铺成的小径上,我双膝屈下,碾向尖锐。

很疼,李旸。

我眨了眨眼,泪珠滚落而出,瞳仁里再次清晰映出他的脸。

一如初见。

丰神俊朗。

他信步走到我面前,一开口,嗓音冷淡,“难受吗?憋屈吗?你父亲在朝堂上煽动大臣阻朕时,朕便是这样的心情。

“梓潼,朕不过需要一个由头,来撤走他的权力而已,并不是要你穆家性命。

“你站出来指证他,片刻便可恢复皇后昔日荣光。”

见我没反应,李旸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看着软绵,实则一旦打定主意就倔到死的人。

“你是选择做皇后,还是穆家女儿,你自己考虑清楚,切勿悔恨终身。”

“那旸郎呢?”我倔强地扬起脸。

他说过,害怕时便唤他旸郎。

“此时问我话的是皇上,还是旸郎?”

李旸剑眉紧蹙,半晌,薄唇轻吐出几个字,“朕只能是皇上。”

我牵起唇,缓缓匍匐下身。

“妾懂了。”

李旸能喜欢穆慈谨。

皇上不能。

他站高台,睥睨众生,众生无不同。

天子的喜爱永远越不过皇权。

无人能成为他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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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池边人散尽,只余我木然跪着。

头顶忽地暗下,我仰面,见来人是秀和,眸底一黯。

“咱们回去吧,娘娘。”

“已经消气了吗?”跪了太久,我反应尚有些迟缓,“他要我跪到他们消气。”

秀和耷拉着脸,像是快哭出来,“可以了,咱们回吧。”

当日夜里,我便起了高热。

浑身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如浮在热汤里无力挣扎,胸闷气短,日夜不辨。

迷迷糊糊之际,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贴过来,冰冰凉凉,顿觉心安。

我下意识搂紧,察觉到“凉玉”的挣扎,喃喃哀求道,“别走。”

“凉玉”安静下,须臾,贴我更紧。

再醒来时,已不知是第几日的深夜。

不期然,我对上一双漆黑的眸,李旸率先撇开眼。

沉默在彼此间凝滞。

“朕只是来看你死了没。”他的嗓音有刻意的冷漠。

我忽地便笑了。

笑容落进眸底,他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下,只有薄唇紧抿着,“你笑什么?”

“笑妾身自己,”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误以为与陛下之间都是真情。”

“骗子——”他嗤笑一声,眸光陡然凌厉,“一个洗脚婢,也敢跟朕谈真心?!”

我猝然滞住,片刻,喃喃低语,“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李旸,我自小长在一个简单的环境,身边的人皆是直率纯朴之辈,我们高兴了便笑,难过了就哭,喜欢就说喜欢,讨厌了直接打一架。”

我吸了吸鼻子,“纵使开始的方式不对,但我从始至终都是真情实意。

“换掉你的皇后欺骗你……是穆家不对,”我生生憋住眼泪,胸口像破了个大洞空荡荡的,“但望你谅解,穆家于我有生恩,镖局于我有养恩,我不能害了他们,其余惩罚我甘愿承受,皇后之位我不会再占着。”

李旸倏地拂掉桌上茶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朕谈条件。”

“朕的天下姓穆?”他冷嗤一声,“这皇后之位还容得你们穆家推来阻去!”

无力的倦意袭来,我恹恹地阖上眼睑,“皇上说我是骗子,那皇上呢?对我可曾有过片刻真心?”

“你配吗?朕乃天子,如何会对一个洗脚婢动真心。”

房内遽然陷入静默,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过了许久,我缓声启唇,“李旸,我本不是伶俐的人,你当初说喜欢,我信了,如今你说不喜……

“我便再信你最后一次,”我睁开眼凝视着他,一字一顿,“自今日起,我与陛下恩断义绝,往日情谊俱消,来日再见便如陌路。

“皇后之位,我还给你。”

我看着他眸底的光一寸寸黯下,露出些许茫然,仿若回到那个深宫里无人哄睡的时刻。

被抛弃,被遗忘。

我平静移开目光,这样的他,更让我忆起曾经怜悯天子的我,到底有多可笑。

人心易变,回忆无声。

早在我们做出选择的那刻,一切温情便已烟消云散。

李旸,从此,我们往事不记,后事不提。

“愚蠢!”

穆候爷捂着胸口,怒其不争地直戳我脑门儿,“他能登高位,岂是简单良善之辈?!”

原以为会被即刻打入冷宫,谁知这天早朝过后,李旸居然准了穆候接我回府养病的折子,我实在不解其意。

“你以为他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穆候摇头,苦笑连连,“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们穆家啊。

“与你姐姐暗通款曲那人……就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一切都是他的筹划。”

“怎会,”我怔怔然,“她是他的妻子啊,他怎会……”

“所以可见他心有多狠!”穆候爷恨恨道,“他不满我在朝堂上掣肘他,便连自己枕边人都能牺牲。

“先是予她宠爱,再刻意冷落,等到你姐姐精神不稳时再送去一个嘘寒问暖的男人,一直哄骗你姐姐与其私奔。

“就连省亲也是他刻意留给你姐姐私奔的机会,一国之母不见,整个穆家难辞其咎,他轻轻松松便可除掉我。”

他撩起胡须,冷哼一声,“只是他没想到我还有你,如今我们已找回你姐姐,只待你们各归各位,他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穆家。”

我呆呆望着他,还未消化这一席话带给我的冲击。

自小生活在镖局里,周围人虽都是市井莽汉,却至纯至真,我从未接触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机。

原来真正的傻子,只有我一人。

我垂下眼,低声问他,“各归各位,是允我不再回宫的意思吗?

“那我想回镖局,行吗?”

“慈谨,”穆候放轻嗓音,“你是不是很怨父亲?所以连侯府都不愿意留。”

我抬眼望去,他两鬓银丝苍苍,目光慈爱地落在我身上,“你也是我的女儿啊,血浓于水。”

心头一片酸软,我咬唇忍住热泪,良久无声。

“皇上虽允你回府养病,但四周全是暗卫,幸而我俱已安排好,”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此乃息丸,吃了便能暂时封闭五识,届时混在一批病死的奴仆中运出去,等你姐姐回宫后,你再回府。

“吃了吧。”他怜爱地抚摸我的头顶,是我年幼便渴望不及的父爱。

“吃了就能回家了。”


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姐姐穆慈歆。

难怪众人皆爱她,一模一样的五官,可她眼角眉梢溢满灵动与底蕴。

不像我木呆呆的,她一看就是个娇宠中长大,格外耀眼的女子。

姐姐在我临时暂居的寝室,悠悠地转着,目光扫了一圈,停在了一叠画上。

“这是什么?”

我抿着嘴,没有吱声。

秀和一服身,哑着嗓子回话,“是娘娘从前在宫里,与皇上一起作的画。”

“娘娘?”穆慈歆挑起眉,目光直接越过我,看向秀和,“你还叫她娘娘?”

“奴婢该死,是二小姐,”秀和跪下,紧紧咬着下唇,“其实二小姐并不想占着皇后这个位置——”

“笑话,这是她想占便能占的吗?”姐姐散漫地一翻眼,捻起长甲,“皇上不过将人错认成我而已,别自作多情了。”

我轻声回道:“我不会。”

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她推开窗户,眺望远处的皇城,忽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傻妹妹……不会真以为他能认出来吧?女子总是这般,以为对方同自己一样深情,不过是自以为是,情情爱爱于他轻如鸿毛,随时可抛。

“不管互换几次,他都认不出的,不信……后日你只管在侯府门口看着。”

其实我信,所以并不想去,可拗不过秀和。

她仿佛对我和李旸之间的感情有着某种执念。

去往长信侯府的路上,我戴着长至脚背的幂蓠,以掩盖自己的相貌。

长街的尽头是胜远镖局,远远看去,门口似挂着白纸幡,台阶上零落散着纸钱,我心中一恸,好像遗忘了什么。

刀口舔血的活计,生死皆是常事,难不成镖局里有人出事了?

正待我想过去,街道上却突然哄闹起来,人人兴奋奔走,说是御驾亲临长信侯府,屈尊降贵来接皇后娘娘回宫。

帝后恩爱果然属实。

秀和红着眼眶,垂头,喃喃自语,“他接的是娘娘,是你,不是她。”

我苦笑,摇了摇头。

尽管有官兵手持武器,连声厉喝,可看热闹的人依然越来越多,争抢着想一睹帝后真颜。

我与秀和被人群裹挟着,挤了过去。

过了许久。

长信侯府大门打开。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哗啦啦跪成一片,我也随之跪倒在地,终是忍不住,抬起眼。

一对璧人,相携而出。

短短一段路,他们对视了数次,眸中情意藏都藏不住。

是真的,他从始至终看不出穆慈歆和穆慈谨的差异。

这应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吧。

忽然间,李旸的目光隔着人群看过来。

我一惊,赶紧低下头去,背脊激起一阵热汗。

不知过了多久,太监悠长的声音响彻长街,天子鸾车起驾。

我努力扬起嘴角,回过头去,对秀和说,“他的眼神果然很瞎,我以后都不会喜欢他了。”

不知为何,秀和没有理我,只是呆呆地盯着鸾车远去的背影。

我抚上她的肩,想安慰她我没事的,胜远镖局的师兄弟里,喜欢我的人得排出三里地。

可我一张嘴,却哽住了嗓子,出不了声。

我以为我会哭,手触上眼角,那里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倒是秀和,她捧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一切尘埃落定,我决定回胜远镖局。

无论是长信侯府,还是皇宫,都不属于我。

只有在胜远镖局,我才能大展拳脚,活得恣意快活,如鸟临空,如鱼得水。

至于秀和的去留——

我尊重她的决定。

收拾妥当后,我去找秀和,却见她拎着一个包袱独自出了门。

我心下讶异,下意识偷偷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我。

一直到了胜远镖局门口,她停了停,随即径直入内。

我胸中疑窦丛生,不禁加快了脚步。

步入镖局正堂,我脚步猝然停下。

养母武胜楠坐在上首,以往总是挺直的肩膀塌下了,脸上也不见素日的剽悍泼辣。

我怔怔然,贪婪的目光描摹着她的脸,眷恋非常:“母亲,儿回来了。”

她木然看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母亲……”我目光迟缓移动,忽地凝在了堂上摆放的木牌上,瞳孔骤然紧缩。

我不可置信地扑上去,想要将牌位上的字看清楚。

“娘娘,奴要回家乡去了,特来与您告别。”堂下传来秀和的哭腔。

我僵住,缓慢扭过头去。

秀和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已是满面泪水,“您如此纯善之人,不该有此结局,那吃人的地儿咱不待了,他们配不上您的真心,奴婢为您不值!”

谁?我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向木牌。

“爱女武安怡之灵位。”

武安怡是母亲后来为我改的名字,她不喜“慈谨”二字,嗤笑道:

“做我武胜楠的女儿,不需她端着慈爱规行谨慎,平安快乐足矣。”

我想拿起牌位,手却穿其而过。

“砰!”一声巨响。

是母亲恨恨攥拳锤在桌上,“钟鸣鼎食之家,皆是畜生不如的豺狼虎豹,原以为是送我儿去享福,没想到害她丢了一条命。

“是我的错,不该送我儿去那豺狼窝。

“她天性软绵,至纯至善的一个好孩子,别人待她一分,她掏空心都要还别人十分,哪里敌得过哪些心机深沉之徒。”

“早知道,”母亲颓然望向门口,“我绑也将她绑在这儿,我这儿子虽不成器,却定会终生爱护她,不敢有半分慢待。”

门口高大的汉子肩膀垂下,沉默伫立。

是我两小无猜,一同长大的继兄武沐。

若无李旸,我应该会嫁给他,再生一堆小武沐,小安怡。

可惜我已经死了。

难怪姐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落到我身上。

难怪她总是撇开我,只同秀和讲话。

秀和坚信李旸深爱我,她便叫秀和替我去亲眼见证——所谓男人的真心,多么浅薄。

可我,怎么就死了呢?

脑子遽然尖锐刺痛,我死死抱住脑袋,想抵住内里冒出的血刺。

是那瓷瓶里的药。

想通的那瞬间,我想放声大笑,笑自己那一刻的幸福,居然也是假的。

我的生身父亲。

唯一一次给予的慈爱,却是为了让我乖乖赴死。

一个死人,才永远不会威胁到他。

血浓于水,我也是穆家女儿,为何偏要待我这般残忍。

“穆家老匹夫迟早会有报应。”母亲将我牌位抱紧怀里,轻抚着,“咱们等着瞧。”

“秀和只有一事不明,”秀和站起身,抹了抹眼角,“为何大小姐一走失,穆家就能马上找到二小姐顶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当然没有这么巧,”母亲冷笑道,眼里寒意迸发,“什么奶娘弄丢,都是那豺狼遮掩哄骗的借口,我只当他如今后悔了,想与我儿重新培养情谊,我才没有拆穿。

“历来双生子便被视为不详,他为了未卜的运程,狠心故意将我儿丢弃!”

母亲眼眶泛起血色,咬紧牙关,“你可知他为何要丢在我镖局门口?”

秀和呆呆地摇头。

“因为更容易死掉,”母亲绝望低喃,“在镖局讨生活更容易丢掉性命,我也是前不久找到那奶娘才知晓,我可怜的儿……她的亲生父母日日都在盼着她死!”

秀和捂住脸,瘫跪在地。

原来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闭上了眼睛。

这世间,我曾如浮萍漂泊。

还好养母,继兄,给了我一个家,我自知足够幸运。

后来又多了亲生父母,多了李旸。

我曾以为这是命运的馈赠,是奖赏。

却竟如一场镜花水月。

风吹过,显出水底脏污的淤泥。

我的出生从未得到过祝福。

我是不被期待的降临。


放着高贵的皇后不要,他只想要我这个洗脚婢

我翘脚,坐在勤政殿的梁上荡秋千。

李旸又发了好一通火。

折子被他掀了一地,碎掉的茶盏撒溅在纸上,晕染了墨迹。

我只能依稀辨认上面好像是个穆字。

不知为何,当我认清自己死亡的事实后,我的魂体便被困在了李旸方寸之地。

幼时听老人讲,魂有执念,便会滞留在因果之人身边。

我对李旸仍有执念?

怎会?连母亲都夸过我心思豁达。

想起母亲,我的心思飘远了些。

母亲年轻时走镖伤了腿,需日日用药水洗泡。

我总不放心他人,跟大夫学了一套按摩手法,亲自帮母亲洗泡按摩。

与穆候第一次见面时,被他误以为我是洗脚婢。

可笑。

别人岂知母亲养我育我怜我爱我之心,我愿日日为母亲洗脚按摩,只为减轻她的疼痛一分。

不知过去多少个寒暑,我记不清了,只知彼时李旸已坐稳了龙椅。

而穆候早已不再是穆候,他连连遭贬,如今已是庶人。

昔日辉煌的穆府凋敝,他接受不了此等落差,数次想要自戕,却被暗卫救下。

李旸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

穆家皇后自然也挪了位置,搬进了冷宫,日夜不停浆洗着宫中下人的脏衣。

我曾随着李旸,去看过她一次。

虽身处窘境,姐姐依然高傲地扬着头,“你找不到她的,她早就出了关,现在怕是孩子都生了一群了。”

“闭嘴!”李旸狠戾地掐住她脖颈,“朕不会受你们哄骗,朕会找到她的。”

“你耳盲心瞎,找到她又如何?”姐姐竭力扒拉着他的手,双目圆睁,“你认不出她,她早就恨死你了,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朕自然认得我的慈谨!个中缘由朕日后自会对她解释,与你无关。”李旸憎恶地甩开她,“至于你们这些薄待过她的人——

“打着亲父、亲姐的名号,利用她的善心榨干她,朕不会放过你们。

“死很容易,朕偏不让你们死,朕要让你们活着慢慢赎罪,亲眼看着自己在意的东西,名誉,地位,权力一点点失去,过得连奴婢都不如。”

“最该赎罪的人是你!”姐姐肿胀的双手捂住脖子,恨意溢出眼眸,“她对你动了情,伤她最重的人是你。”

李旸挽起袖口,轻拍上面的灰尘,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等朕找回慈谨,自会赎罪讨罚,用不着你操心。”

姐姐张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转瞬间,又恶劣一笑,“我会亲眼看着你知道真相的那天。”

他们的斗法让我无比厌倦,我仰头看着天上大雁飞过,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归家。

我好想母亲。

又是一年数九,穆候爷终于熬不住,缠绵病榻数月后不治而去了。

而李旸,也终于找到了生活在偏远山区的秀和。

再次见到秀和,我欣喜不已。

她梳着妇人发髻,双颊红润,显然过得不错。

我安心不少。

从秀和口中知道我已死的真相,李旸独自在龙椅上坐了一宿。

第二日,他只身去了凤栖宫。

凤栖宫空置许久,内里却一直着人精心打理,维持着我离开时的模样。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院中的葡萄架。

光秃秃的,枯木难活。

世间万物,也难尽如你意,哪怕你已尊贵至极。

李旸默然,走进屋内。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漫无目的地在殿内逛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阖眼躺在了榻上,双手乖觉地叠放在腹部。

我也累了,学他的样子,躺在一旁。

良久,他兀地出声,“我认出来了。”

我蓦地睁开眼。

“你和她不一样,她没有你那么干净的眼睛,”李旸目光空空地,望着床幔顶,淡声道,“以往的每一次,我都认出来了。

“第一次见你,你就像个小麻雀,表面怕我,眸子里却是好奇多过害怕,”他轻轻弯唇,像陷入回忆,“我一眼便知不对劲,要么换了人,要么你脑子坏了。”

我悄声骂道:“你才脑子坏了。”

“曾经因为某些不得不妥协的原因,我装过演过,我以为我们会有以后,你只要再等等,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穆候强势,姚家把控兵权,初登大宝我很怕——护不住你啊。”他忽地哽咽住,“为什么不再等等我,明明就快要天亮了。

“我生平第一次动心,却害怕了,退缩了,天生注定孤寡之人,怎可动真情,不是你不配,而是我不配。

“你是独一无二的,慈谨,我从未把你认成任何人,也未将任何人认成你。”

李旸闭上眼睛,泪水浸湿了他眼角的细纹。

原来他也老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有些好奇,想去摸摸天子之泪,可会有温度。

一伸手,却见魂体逐渐透明。

我身子骤然一轻,原本的束缚感消失。

忽然察觉,自己可以离开了。

一眨眼,我站在了熟悉的地方。

拢紧背上的包袱,我步履轻快,连忙朝家奔去。

胜远镖局的门被推开。

“母亲,儿回来啦!”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吱呀”一声。

门重新又合上了。

(《洗脚婢皇后》深海大鱼/

主播:魏小夏/搏君

编辑: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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